1

记得刚刚读书的时候，是在六岁。那时的自己一点都不想去学校，倒不是说学校不好，也不是不喜欢老师，对，就是穷。穷的没有书包，没有一件新衣服，穷的刚刚入学就一直被老师整日催着要学费。

我不想去，一点都不想。有一天母亲生气了，拿着棍子追了出来。说实话，我也怕，我怕疼，抱着还没有花钱的书本，一溜烟儿就往学校跑；跑了一会儿还不忘回头看，担心母亲追了过来。童年最害怕的就是她手中的棍子，母亲是真舍得打，做错事了，或者不听话了，少不了一顿打。

上课，听不进老师在讲什么，每次抬头看着她，就仿佛知道她在问自己要钱。所以我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像个傻子。那时喜欢玩溜溜球，我也是。放学后不会马上回去，总要在路上和他们玩一会。夏天还好，冬天就坏了，两只小手冻得通红，伸出手抛出溜溜球，就得马上来回搓一会，生怕肿了起来。

我的技术还不错，很多时候都是我赢。开始把赢回来的溜溜球放在口袋里，可后来越来越多，口袋放不下了。我就回去和母亲说了，书本多，拿着不方便。母亲点头说给我书包，我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母亲把书包放在我床头前，她自己用缝纫机连夜赶做的。说实话我不喜欢，书包是用旧衣服拆开做的，没有商店里的书包好看，不如人家有图案，还有拉链。我不敢说，只能拎着。书包大，我估计放八本书都不成问题。每天上学我去的早，担心被人看到。

我去早的原因还有一个，趴在地上捡铅笔头，还有橡皮块。母亲也有给买，虽然我成绩不怎么好，可作业多，不够用。早上到教室人少，我就趴在地上，仔细的看，哎不错，前面墙角有一个扔掉的铅笔头，迅速爬了过去捡了就放在兜里。

就这样从幼儿园到小学开始四年我是这样度过的，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已经习以为常。其实学费大都是开学的时候交，我每年都要过了一半时光才能交上。为了学费，老师几乎整日都要找我，我就不说话，毕竟欠人家钱，没理。

后来校长把我找到办公室，他不像老师，开口就是钱，他和我聊了聊家里情况。不错，我很喜欢他，也很坦诚，穷，整日为吃饱饭犯愁，学费肯定交，我妈借够了就给你送来。校长没提钱，送了我四个字：好好读书。

四年级的时光很慢，父亲得了病，他不说，直到晕倒了被邻居大爷发现。他病的很重，可医生说只要有钱，也不是没有希望。这话他没听到，可他发了疯似的要回家，为此还和母亲吵了一架。到家，他吃不下饭，每日两瓶点滴。临走的那一天，非要留一瓶，说挂了也没有用，让哥退给医院，换俩钱。他走的时候，雪下得很大。我请了一个礼拜假，嗓子变得嘶哑。

回到学校，班主任找我，我没等她说，自己先说了：“学费肯定会交，放心，还有我妈。”不曾想她把我搂在怀里默默哭了起来：“孩子，以后不提学费，好好读书。”那年寒假考试，我考了班级第一。就在放假的前几天，母亲才把学费凑够了补齐。

小学毕业，我参加学校组织的毕业考试，拿了第一。老师推荐我参加县城实验中学的选拔考试，我考了第二，没去，县城远，东西贵，依然留在了小镇。

2

初一我很难过，我在实验班，成绩不错。仿佛一切挺好，为什么难过？

那年学校有早操，需要举行升旗仪式。我和很多同学一样参加旗手选拔，经过层层挑选，最后定了三人，一个男孩，两个女孩。没错，男孩是我，也应该是我。小学我就是旗手，三年的经验，无论正步走，站姿，还是个头，都很合适。心里美滋滋的，至少那时是这样。

每天早上，整个学校几百人，都在看着我，长长的走道，需要一百个正步，然后转弯五十个齐步到达旗台上。我们仨开始整理国旗，她们俩一人一个角扯住，我小心翼翼的把国旗安装在轨道的缆绳上，一切就绪后，国歌响起，国旗缓缓升起。那一刻，自己都被感动了。

我很知足，也很满足这份神圣的工作。可有天，老师开班会，快结束时说：“下周镇里领导来检查，大伙都穿的精神点，特别是咱们的旗手，必须换件衣服，你看棉袄里的棉絮都露出来了。”大伙哄堂大笑，我狠狠的盯着她发出无声的抗议。我忍住了，放学后我找到她说了句：“对不起老师，就这身衣服，真的没有了。”她非要我妈买一件，说是体面点。

我扭头就走，老子不干了。我妈能供为我读书就已经很容易了，怎么舍得开口买衣服呢？老师依然要她的体面，她找学校换了其他人，我若无其事，可心隐隐作痛。那个人我见了，在操场练习正步，走的难看。周五，老师又找我：“以后还是你旗手。”我没说话，她安慰我：“好了，不小气了。”人家不行才又来找我，要行的话，我就冷藏了。

下周很快，领导来了，我穿着我的破棉袄，精神头倍足。那天，我步子迈的有力，手握旗杆也很踏实。当国歌落幕，红旗飘洒在空中，领导们纷纷鼓掌。那一刻，我竟忘了身上的破棉袄。

高中也是，在班主任眼中，我依然小气。

那时制度很好，每个年级有了贫困生补助，虽然不多，可也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但要给我估计够仨月的。高中学费贵，不能总靠借钱，为此母亲偷偷给人搬砖。我知道了不愿再去读书，非要她停下。我多想她拿着棍子狠狠揍我一顿，可她头发白了，打不动了。

她说了句：“全家以后都指望你呢，你得念书啊。”我含着泪，回到学校。听同桌说有贫困补助，我跑到办公室，对老班说了。他很生气，用手指着我，气的直摇头。我知道他气我，我是班长，算是评委，我明知故问还要名额。

他劝我打消念头，我没听。我不偷不抢，我就想公平的要这份补助。一想到母亲汗流浃背的身影，我的想法不再动摇。结果班主任取消我的评委资格和申请，还在班里通报批评。从此我在班里成了小气鬼，名副其实。

高考前天的晚上，班主任莫名奇妙被人打了。我带着班里男生到处找那个人，没找到。无奈，我们报警，警察把那人抓走了。夜已深，我们又带着班主任跑到医院检查，那一脚踹的厉害，还拿了不少药。警察叔叔让班主任过去询问情况，我们又陪着他走了一趟。最后我们一直坚持，那人写了认错书，鞠躬道歉，还赔偿医药费。

第二天高考我们几个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后来我们回去的路上，班主任和我说：“我真没想到你为了我的事如此操心，以前是我错了谢谢你，班长。”

我笑了起来：“老班，还别说，这回你可真错了，应该谢大家。”

那一年，我们考砸了；可那年，我们嘻嘻哈哈。

3

大学，离家不远，学费不贵，名字好听。

让我觉得开心的事是这儿有图书馆，还有阅览室。我们的借书卡一次只能借两本，可我喜欢。我把室友的卡都拿来，没见过图书馆，里面书真多。我借得很多，专业书，文学类，后来还借了考试类书籍。

可老师引导我们多出去，多了解社会，多参加集体活动。说什么梦想和灵魂都要在路上，读书和旅行不可或缺。我不喜欢，出去就要花钱，兜里没钱，又何必追着远处的风景不放呢？看书可以，哪怕在阅览室坐上一天都成，只要不花钱都行。

大学，我依然是班委，竞争得了个学习委员。记得每年都有助学金名额，这回我没申请，倒不是我怕别人说我是小气鬼，也不是我没有想到我妈，而是班里有几个同学条件实在是不容易，穷困潦倒，我心里想把机会留个他们；可结果没想到他们没有得到名额。那一刻我火了，我为他们打抱不平，我心里也有所不甘。

我把所有的都和班长说了，他说都是投票得来的结果，又能怎样呢？是啊，就这样了？

难道非要投票才行吗？没错，也许大多时候投票是比较公平的竞争，班里情况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憋屈。老子要是有钱就好了。

大二，再次投票，我起来提了意见。大伙有支持的，有反对的，虽然最后没有采纳，可我清楚的那几位同学都被资助了。后来他们几个私下要请我吃饭，我来了句：滚。

毕业，遇到了对象，她口口声声说着就喜欢我 一无所有，喜欢两个人拼搏奋斗；我竟然信了。毕业不到两年，我就想到了一句俗语“久病床前无孝子，贫穷夫妻百事哀”。事实如此，和我一起，穷，房子都几乎租不起，可我工作依然卖力。慢慢的，她要房子，还要车子，我在想，你不如把老子卖了算了。偶尔也会坐下和她解释，可她来了句：“你就是小气，舍不得向亲戚朋友借钱。”对，确实小气。很多时候，不仅仅朋友，亲戚也是，救急不救穷。你身无分文，怨不得人家担心，其实需要自己慢慢努力。

她等不及，走了。我哀求，没能留住。遇到一个合适的多么不容易，又怎能不珍惜呢？只是当贫穷遇到了现实，很容易缴械投降。

在我们的生命里，大概都会有那么一个永远都不能深拥的人，之所以那么记忆犹深，或许是因为，她有些你所喜欢的品质，也曾照亮过你的生命，又或者，只是那份念念不忘吧。那种无论如何努力，只是当你兜里没钱，终不得果还是无奈吧！

如今，我依然一个人，每天偷偷走路去上班，晚上偷偷走回来。也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偶尔也会觉得落魄，只是那一刻心中莫名的孤独。

我换了发型，坐在阳台上，看着皎洁的月光，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是啊，诺大的城市热闹非凡，可终究不是自己的故乡。

我还偷偷把微博网名改了，迎着舒适的月光，那就让自己陪月亮摘星星吧。月亮固然孤独，可若是自己搬个梯子偷偷爬上去，坐着陪她聊聊天，又何尝不是一次美好的邂逅呢？

我还会是我，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穷困潦倒继续过。兴许以后，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可能还会穷的一塌糊涂，一辈子成了糟老头。但，那又怎样，我会拄着拐杖，哼着小曲，一步两步三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