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自丧尸危机以来,人类与丧尸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白天人们该工作工作,晚上丧尸出来该吃人吃人。
一开始还是相对和谐的,但人类总是不居安思危,满足了生存后,接下来,就开始要求更多,就比如宵夜,为了满足人们夜晚的口舌之欲,某些万恶的资本家思考之后,开始了宵夜专送服务,而这便应运而生了一种新的职业,落日骑士。
所谓落日骑手,就是太阳落山之后,在危险丛生的城市中穿行,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到食客手中,既要保证饭菜不在运送过程中有损失,也要保证顾客的五星好评,而我就是一名落日骑士。
“喂,是余晖大厦的于先生么,您的餐到了,麻烦下楼取一下,您不太方便是么?...好的,我知道了,我给您送上楼。”
于先生也是我的的老客户了,总在大楼加班,现在晚上8点钟,在这种环境下,还加班,内心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像前几次那样,进入到电梯内,踹倒那个看门的丧尸大爷,用脚踩住他的胸口,他的手指在我的腿上大力抓挠,尖锐的指甲或许能在我的护具上留下几道白印,我从不杀丧尸,他们毕竟之前也是人类,况且现如今的社会还有丧尸保护协会,这个奇怪的组织在网上散布各种关于丧尸对人类生存的重要的信息,以此来宣扬丧尸存在的必要性。
“大爷轻点儿,护具前两天才换新的,挺贵的。”
“呜呜。”
“知道就好。”
电梯里还有几只僵尸,我连推带搡的把他们赶了出去,呜嗷的呼喊声被电梯门隔断,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每一层都有丧尸,他们的吼声也一茬接一茬。
电梯门开了,于先生手里拎着棒球棍严阵以待。
“客人您好,这是您的餐,麻烦您给个五星好评。”看他接过了外卖,我按了关门键,紧了紧护具,准备下去,一楼电梯口的丧尸还等着我这个小鲜肉。
“等下。”于先生按住了电梯。
“先生,怎么了?是有哪里不满意么?”
“帮我送个资料到这个地方。”他扶了下眼镜,冷峻的表情下还藏着点羞涩。
“先生,我们有条例的,不帮客户私下送东西。”
“那我不给你好评。”
“这个,我跟公司说明白,他们会理解的。”
其实我很反感私下送东西的业务,一旦送到地方说东西损坏了,几张嘴都说不清,如果目的地是丧尸穴,我命说不定就扔那里了。
“这个真的很重要!关乎人类生存的未来!”
我盯着那个薄薄的信封,轻轻说出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悔的三个字。
“得加钱。”
于先生满足了这个要求,给了我个无法拒绝的金额。
我思考着这趟外卖可能遇到的凶险,权衡利弊,深思熟虑。
最后,我义正言辞地同意了。
可我出了大厦就后悔,想回头,但金钱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面朝尸海,春不暖,花不开。
来时骑的摩托车早已淹没在尸海中,能看到的只有一闪一闪的车头灯。
不杀主义在这一刻瞬间分解重组,变成不被杀主义。
必须跑起来!丧尸潮在向我袭来,香甜的肉味,缠绕在他们的鼻尖,口水袭地,地上的蚂蚁或许会好奇,这雨水为什么又腥又臭,还黏糊糊的,他们的口水淹没蚂蚁,或许也会淹没我。
穿行在城市中,地图在指示着我该走的道路,其余那些黝黑的街道,像一张张大嘴,街灯像火焰,驱散着周围的丧尸,在灯光下仿佛形成一个结界,驱散着丧尸。
落地,翻滚,完美落地,继续奔跑,我循环这个动作,跑赢了一个又一个丧尸,体能也在一点一点消耗,我与身后的丧尸潮始终保持在五个身位左右,因为需要保证体能,不能加速,同时为了保证安全距离,也不能减速。
“这要是在丧尸危机以前,我还是挺高兴有人这么追我,像个明星一样。”我对着背后的丧尸潮自言自语。
“呜呜嗷!”丧尸们回应着我。
虽然只有一人,但我还有丧尸的陪伴,这一幕让我想起危机之前跑马拉松的时候。
那是我大学毕业之前,最后一场比赛,我一个人沿着道路旁边的指示线不停跑着,前方选手的身影越来越远,后面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围观的群众挤在了道路两旁,比赛用车在身后的不远处,不停的把坚持不住的人接到车上。我到达用水处时,穿着我们俱乐部衣服的成员,递给我水,并告知我与前面选手的距离和时间,接过水后,他们在与我无关,耳边袭来的风,吹散了观众的呼声。
“但是吹不散,丧尸们的声音。”丧尸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往事回首,我真庆幸当初的马拉松经历,让我在长距离奔跑上可以栖身人类前列,丧尸的奔跑速度,取决于人类肉体本身速度,危机发生后,人类普遍缺乏运动,在奔跑逃亡的过程中淘汰了速度慢的人,又在长距离逃亡中,淘汰了耐力不好的人,我张开双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或许这样也不赖,瞥了眼腕表上地图,拐个弯到了最后一个路段。
这段路是城市中少见比较干净的道路,路两旁的小店紧闭着大门,房间内微微亮光,显示房子主人的所在位置,道路并不算难跑,直线并曲线,不单调,不无聊。在这个时代,道路能有如此的清洁程度,实在是罕见,没有血污,没有尸块,道路干净整洁,硬是要说缺点,就是路两旁没有树木,没有绿化带,这里没有新鲜空气,但是散发的气息却让我沉醉,是人类的生活气息,是人类群居的味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攒够了钱,我一定要住进这条街道,在生活品质上远离丧尸。
我对跑步的配速有信心,对一个合格的跑者来说,呼吸的感觉可以反馈给大脑,当前速度及疲劳程度经过肌肉,神经传递到中枢神经,排列出当前的种种可能性。多年的跑步经验也在这段旅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急转,闪躲,各种动作折磨着我的膝盖,他挺住了,强大的脚踝联动着膝盖让我躲过一个又一个的危机。
前方就是一段上坡,上坡的速度不会减慢,大腿的肌肉发挥出它强大的作用,伸缩,舒展,伸缩,舒展,一紧一绷让我以一个较为轻松的状态爬上了坡,肌肉状态正盛,紧接着面对的就是下坡,下坡处的尽头,就是于先生交代给我收货人,为了好评,为了钱,与丧尸们的胜负,也将会在这个下坡决出,踏入下坡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小腿肌肉活跃,降低步距,提高步频,让膝盖减少压力,膝盖是跑者的生命,为了以后,下坡不能敞开了跑,跑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策略战,适当的调整,比赛也赢得更漂亮。
但是,我忘记了一件事,丧尸不会怜惜自己的膝盖,在丧尸踏入下坡,我便反应过了这个问题,不会疼痛的丧尸自然不会在乎自己的膝盖,我与它们的距离正在拉近,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散落在路边,污染了这条干净的道路。
“加速吧!”我陡然在下坡中加速,跑者的生命在一点点消逝,脚掌落地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刺激着大脑,微微的疼痛感从膝盖处反馈到脊柱在上传给大脑,表面上,下坡道跑起来很轻松,但是全身的压力施加在脚上,常规时间还可利用腿部肌肉维持速度,但在生死速度中,只能解放,求生欲大于一切。
与丧尸的距离已经拉远,超出一定距离,丧尸闻不到气味放弃了,这场速度战争,还没冲线,对手就已经停下,搜寻空气中的肉香味。我在坡下,望着坡上的丧尸,我不恨他们,也不觉得他们可怜,他们以前是人类,以后也可能变回人类,现在对我在道路上撕咬,以后也可能在职场上置我于死地,但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就目前来说,我还是选择得过且过,悠哉游哉。
“您好,于先生让我来送东西的。”我摁了几遍的门铃里面没传出声音只能大声喊。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一位女士打开了门。
我递出那个薄薄的信封,“请您确认物品。”
女士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纸自顾自走到一旁小声默念出来。
我站在门边,听着信件的内容,越听越气。
“麻烦你,帮我回个口信,告诉他,我愿意。”女士红润的脸与我渐渐发绿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敢情他说的人类的未来,就是他们的繁衍。她好像感受到了我情绪上的变化,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你俩,不能用手机么?”我恨于先生,恨我眼前的收件人,为了区区爱情,竟然把我这条人命视如草芥,呼来喝去。
“可用手机,就没有仪式感了!”她娇滴滴的看着我,害羞的低下了头,“真的不行么?”
这他妈该死的仪式感,末日来临前就讲究这个,末日之后依然如此,而且人类说话总是弯弯绕绕,抓不住重点,非得让我来说。
“行,但是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