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又来了个顾长卫专场,《孔雀》里张静初骑着自行车,拖着蓝色降落伞尾巴的美好画面成功定格在了记忆里,成为电影专属海报。之后是《最爱》。大多数评论对三部曲的评价是立春>孔雀>最爱的,但就给我的冲击来讲,最爱>立春>孔雀。撇开故事设定的跳脱、情节的略显单薄、爱情主旨的过于凸显、演员的堆砌等我一个非专业人士感受到的种种瑕疵,单讲故事立意的根基,就让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必要探讨的话题,无关于对艾滋的关注,无关于对人情冷暖的拷问,无关于小人物的挣扎,而是我们从内心深处最为回避的话题——如何面对死亡。
前两天听播客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观点是,人生本就是一场面向终点的倒计时,那是什么东西让人类在已知自己命运的结局,面对生命的有限性时仍能保持理智?播主给出了三个答案:宗教,永恒的爱,或不朽可以传世的作品。用信仰、爱或思想的无限延展来对抗肉体的有限存续,虽然有种无力感和自我安慰意味,却也是人类给自己找到的灵魂出口和救赎方式。
回到电影上,赵得意和商琴琴的感情本质上就是在精神生活贫乏的年代或环境下,肉体欲望长时间得不到宣泄和满足的两个成年男女的干柴烈火,谈不上这种爱有多崇高或多非你不可,只是碰巧和刚好而已。但是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一切就有了质变。面对生命随时可能终结的事实,不论心多大,个体所要承受的都是最终极的孤独,家人的关心,同类的陪伴可以有一定抚慰,却终是要独自面对灵魂的居无定所。而在这时,有一个同类从肉体切入,帮你填满肉欲,进而慢慢深入,与你相伴抵挡流言利剑和人情寒薄,相依克服同伴接连倒下的恐惧,甚至唤起你心底最深处对母体/父亲的遥远依恋。他/她终于抵达了你灵魂之所栖,坚定地与你一道站在了未知命运的对立面。有了这种深入灵魂的陪伴,他们终于都消解了困扰已久的终极孤独,此时死亡已不足为惧,恐惧变成了留下我一人。所以面对赵得意的发病,才有了商琴琴那场极具绝望苍凉美感的燃尽我照亮你的深夜救赎。而这场情开始得有多肤浅和多将就,此时的爱就升华得有多崇高和多深刻。但,不得不说,这种爱究其本质也是自私的,因为它关乎的还是自我存亡,或者也可以说,人类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无论其表现形式有多无私,内核都是对爱人者自身心灵的熨烫。
再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就是赵得意那段铁轨追逐了,这段蒙太奇式的情节表现也是我除深夜降温外最喜欢的桥段。刚刚经历过压抑的村头冷暖,影片突然画风一转,开阔的荒野,一墨带水勾勒出的远山,突然心就被紧攥着的现实暂时松开。但是细看,宏大的自然背景下赵得意和商琴琴显得那么渺小如蚁,这不还是寓含着不可摆脱的命运面前卑微无力的个体吗?但是这又怎样?刚刚经历过和商琴琴的温存,此时的赵得意充满生命最原始的野性和勇气,可以以一敌百,纵横疆野。命运的车轮轧过来又怎样,我照样可以恣意地蹦跶,狂妄地挑衅,高亢地唱出“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少有的快意恩仇式的释放,配上姜老爷子的小圆镜、大烟斗、一声吼,让人看出了压抑影片中难得的直抒胸臆的痛快酣畅。
看完电影再去品味,是什么东西让人类在已知自己命运的结局,面对生命的有限性时仍能保持理智?我想影片想给出的答案,就是永恒的爱吧。而赵得意和商琴琴的人物设定讲不出这种话,他们的表达方式,就是一定要结婚,这样死后可以葬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那头没人作伴了。
死亡让人发疯,而爱刚好可以给人宁静,面对死亡时的爱便成了跨越恐惧、对抗命运的战袍,能硬化你心,软化你灵魂,也,便成了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