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道九年八月庚申,诏曰:“数州灾水,饥馑荐臻,致有卖男女者。天之所谴,在于一人,而百姓无辜,横罹艰毒,天子用殷忧夕惕,忘食与寝。
大衍王朝,洛阳,泰和殿。
当今天子正批阅奏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叹气,显然他正批阅着一个让他头疼的奏折。
半晌后,提着手里的毛笔还是落在了笔洗上。
他长叹一声,让贴身的老宦官焚了一支上好的香,随即罢退左右宦官,便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耳室,在一处木桩那停住,展开身子活动。
大衍王朝重武风,庙堂之上,下至百姓,都有武艺旁身,当今天子亦是如此,天下武功超群的人都效忠于朝廷,除了一个使剑的家伙。
天子身长八尺,一袭光壁刺眼龙纹蟒袍裹身,只得露显龙纹熊皮金靴,双手在后腰握拳,双手厚重有力。
硕大的冷光扳指嵌于指尖,炫目的紫金冠下一双重瞳,双瞳更显冷峻犀利,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双耳肥厚,挂于两侧,龙须微微颤动,更显威严。
这就是当今天子,宣道帝符羽申。
正练的起劲,天子忽闻殿外有宦官报:“抚军将军元皓求见陛下!”
正在苦恼于徐州杀案的天子听到此话,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侄子呢?这时面露笑容说。
“准!”
大门推开,一个身披银盔,身高八丈的青年将军走进太和殿,此人正是元皓。
一袭银盔衬托出他那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即使面前的人是当今天子。
“末将元皓拜见陛下。”
“赐座。”宣道帝叫贴身宦官拿椅给元皓坐。
一番礼俗后,两人已始手谈。
一君一臣各执黑白。棋盘上黑白两子各六,已成气派,元皓不言自明,这次对弈,天子肯定会有任务交给自己。“侄儿,是为了何事而来?是徐州事件?”天子率先发问。
“是的,末将正为此事而来。”
“近日徐州刺史戴旭一家惨死,壁上留有四大门派之首“烟雨阁”的信物,你认为是何人将其杀害?”
此时,棋盘上黑子已落险境,执白子的宣道帝问到。
“回陛下,有暗探报是江湖上的恶徒将戴刺史杀害,但末将认为这是一场栽赃陷害,“烟雨阁”乃江湖第一大派,归顺朝廷,为陛下掌控者整个江湖,末将想他不会为了一些事而去杀害戴刺史全家,有风声所传,是礼部所致,地方官员联合江湖之人所造,但具体末将不知。”
元皓斟酌一番才回答,但手下的动作却不慢,他的黑子被已断了白龙。
“都说了叫舅舅,又不是上朝,叫什么陛下,这就生疏了。”宣道帝脸色不满说到。
“好棋!”
“是!陛……舅舅。”元皓脱口而出的陛下又改口了。
“皓儿,你娘身子还好?”宣道帝又下了一子,摆在了中心处。
“舅舅,母亲一切安好。”
“元皓,若朕要将你贬到徐州,你可有怨言?”
宣道帝见自己的白子被提了一颗,也不气恼反赞,最后却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末将不敢!”元皓这时连忙从椅上起身跪地道。
“很好,朕给你一道密令。”天子好似很满意元皓的态度。
“朕命你将………”
才过一盏茶的时间,天子言罢,元皓霎时间如头上有霹雳,直震双耳,汗如滂沱之雨浇于额上,身躯如磐石般跪在天子面前。
“末将……末将领命!”
“徐州戴刺史的案件,你务必破除。去吧!”天子挥挥手令之告退。
近年来,大衍王朝虽然流年不利,常闹水灾与天灾,但宣道帝对于每一州甚是重视,每一州皆有朝廷重兵把守,就连人烟稀少的西域沙漠也有王朝的凉州铁骑去驻守。
元皓向宣道帝作揖,便快步出了泰和殿。
天子的贴身大宦官立刻开门,送元皓出门,再合上门,拉住了元皓的衣袖,将天子给的锦囊递给了元皓。
“元将军,这是天子让奴才给您的,你一定要收好,翌日再拆开看,我就不送元将军您了,您慢走。”
元皓郑重的点头收好,对着大宦官作揖便离开。
一路上,他都在寻思着,为何舅舅会看重这徐州杀案?难不成杀案另有隐情?而天子要让自己去执行那道密令,恐怕这件杀案不是那么简单,自己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当然元皓也不敢当面问为什么,即使自己是当今天子的侄子,在朝廷中地位也不低于内阁大臣,但他心中知道,自己只是符羽申的一枚棋子。
包括自己的母亲,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
烟雨楼,靠窗雅座,楼西风正眯着眼哼着小曲儿,哼唱到兴起时,便听到有人要与自己拼桌,他有些不悦的睁开眼望向声源处。
只见要求拼桌的人竟是方才买葫芦的白衣儒生,楼西风有些惊讶,但惊讶之意没有显露在脸上,他笑着点头回应了白衣儒生。
“公子请坐。”
儒生身穿白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眉目清秀,双眼微眯笑着,一双修长洁净的手把玩着葫芦,腰间分别系着一玉箫、一折扇,宛如仙人。
白衣儒生坐定后,将枣色葫芦放在桌上,儒生对着楼西风抱拳说到。
“扰了公子雅兴,小生姓徐,单字一渊,字迎新,虚岁十七,乃一介书生,敢问公子贵姓?”
楼西风连忙还礼道:“公子不敢当,不敢当,我乃一介草民,免贵姓楼,名西风,字半阙,今年十五。”
“呀!才十五岁,那我叫你楼弟如何?楼宇观西风,好名字,楼公子不必客气,小生观你所琢的葫芦,雕工精湛,葫芦隐隐逸有大家风范,就凭这点,楼兄自然称得上公子二字。”徐渊摇摇头笑说,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公子随意。雕刻葫芦莫不过是手熟罢了。”
楼西风边说边泡茶,他当初想学的可不是雕刻葫芦的技法,而是师父那一手高深莫测的剑法,几年前起,他就被师父叫去种葫芦了,年纪再大些就跟师父练习雕功去卖葫芦去了,而他的师父则性情大变,每日就是忙着农活。
“隆冬已至,安化黑茶,暖胃。”楼西风将泡好的黑茶倒入杯中,递到徐渊面前。
徐渊轻轻嗅着香茗道:“楼公子好手艺,好茶伴好景。
楼西风不语,已经习惯此人的抛书袋了,只是安安静静的泡茶。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叮叮当当的琵琶声,一阵哀愁之音之起,伴着弹奏者的吟唱。
一时间,烟雨楼一片寂静,徐渊没有一杯复一杯的品茗,而是闭目听着琵琶曲,直到楼下弹奏琵琶的女子不再弹奏和吟唱后,他才睁眼叹气。
“唉!”
“此女所经之事甚悲。”徐渊不禁叹道。
楼西风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泡茶,徐渊端起杯子,这时又闭上了眼睛,鼻子微动好似在嗅探什么,楼西风只是一杯续一杯。
不一会儿,徐渊才睁开眼挥扇道。
“好酒,不愧是百年老店,不愧是烟雨楼,这杏花酒的酒味还是这般诱人,楼公子你觉得呢?”
“见笑了,徐公子,小子我可没钱喝这招牌酒,就不多评价了。”楼西风却是摇摇头,没有迎合徐渊的话。
徐渊愕然片刻,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这让楼西风很是茫然,他不知这书生为何大笑起来,难不成他笑自己无知?但从徐渊的言谈举止来看,眼前这人的家世显赫,家世重儒风,也不是那些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
“很好,能雕出这葫芦的人果然不俗,好。”徐渊突然间冒出这句话,更让楼西风捉摸不透了,面前这书生有些怪异,难不成有失心疯?自己还是离他远些。
想到这里,楼西风的身体悄悄往后挪动一下。
“让公子见笑了,小生想劳烦楼公子帮小生雕一物件。”徐渊哪里看不出楼西风的动作,当下摇头笑了笑,认真说到。
“呵呵,原来是这样!公子早说,为何不在摊位上与小子说呢?”楼西风不禁觉得好笑,眼前这人戏有点多。“那里耳目众多,小生怕走漏风声,而且能将一个普通葫芦雕琢到手抚不觉油滑与刺挠,想必公子身边有高人指点吧?”徐渊眯着略长的双眼笑着。
“嘿,哪有什么高人指点,我手熟罢了,不才之艺难成气候,入不了公子的法眼。”
“哈哈,那好,小生恳请公子雕刻一物。”
“何物?”
“葫芦上雕刻六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