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如水墨
数声春雷滚滚响彻天际,电石火花爆明夜幕,大雨倾盆,我在小屋的窗户旁看着这惊心动魄画面,想用手机拍下来,试了几次终不能如愿,索性倒上一杯老酒坐在窗前稳稳的欣赏。
樱花花期已过,河岸早就绿柳垂杨,倒不怕这疾风骤雨的摧残,不知老家此时怎样一翻情景,应是杏花初上。这几年飘泊四乡,大部分时间在南方城市中辗转,听的是南方味的普通话,面食换成了米饭配菜多放辣椒,眼前是郁郁葱葱的山水秀美,不比北方那种巍峨大山粗狂豪迈。
山分南北不同,人以地域各异,人与人交往,开始为了更好了解彼此,起初不免会追问对方哪里人士家在何方?来确定眼前之人的文化基因属性。这里问的家一般指家乡出生的地方,我都会报上甘肃二字。可能是历史原因,普通话还说不标准的那一批八零后九零后受了教育不完备的亏,对很多东西都稀里糊涂,这也有好处,吹牛的时候半斤八两的对方也听不出来,说错了谁都不尴尬。至少我遇到的同龄人大多会问我一个问题——你们那边是不是缺水啊,是不是山上光秃秃的不长树?这让我如何作答,你们家才不长树你们家还不长草.....算了,继续聊,这几年遇到九五后甚至零零后多了,问这个问题的人少了,为了缩短陌生的距离,尽管大家都说零零后不懂人情世故,也会示好性的说你们那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有沙漠还有莫高窟天水的麻辣烫好吃吗?得,这孩子肯定没少刷短视频。
岁月的更替给我们每一代人的底色都不一样,八零后九零后所处的童年时代信息匮乏,成长过程中地理知识只是道听途说,连甘肃是省份都不知道的人我也遇到过不少。零零后就不同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网络上各种博主分享,骑个破车一身单衣就敢上路旅行的、当地不好好当牛马到处溜达的、希望你带着钱来消费的,诸方人氏登场给你分享地域美景,劝你说走就走come on baby勇敢做自己,你对旅行的定义就成了与美相遇和挑战这世界枷锁的勇气。
认真回答过不计其数的人甘肃是一个什么样的甘肃,在遇到新认识的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还是会不厌其烦的细细讲来。
先细数一遍省内知名旅游景点再介绍一通地方特色美食,落底的话一定要聊聊自己成长的环境跟遇到的那些生猛的事。这里聊的家乡范围一般不会出村的范围。
因为构成我们个人精神地界的地图首先是孩童时期的活动地域。
在那个还相对贫瘠匮乏的九零年代,一切都还很慢,慢的会让人认为一切都会永远如常轮转,围在村边的几座大山生生世世都会在那里静默的守护着这些人,村里的房屋永远不改模样,昨晚做游戏用的那块石头不管多久还会在村里某个角落,门前的大柳树屋后的野梨树村口的白杨树会一直站在它的位置,保卫着这块村庄,它们只会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壮,站在春天风中看着男人牵着牛背上驮着一麻布口袋的粮食种子,自己挈上铧犁,犁上挂着牲口护脖,左手牵牛绳扶犁,右手鞭子手中擎,旁边跟着女人背背背篓手挎木篮子往山上行去。
没过几天,几场春雨过后独行菜已褪去了刚出土的嫩黄,一头深绿的发色分部在房屋周围一片一片,花园里母亲移栽过数次的鸢尾花此时正好露头,它有点矫情运气也多舛,每年不是姗姗来迟让人怀疑它还活着没有就是长了没几天被牲口溜进园中吃掉了,为此,曾不得不给它换过几个风水宝地,然而总摆脱不了分茎越来越少的命运捉弄,不知道现在它是否安好是否还伫立在园中享受岁月的春秋。
最香气的是杏花树了,大多的树都是感受到了春意,先穿上了绿色的的轻衣,腰枝乱晃衣袂飘飘在风中吮吸着自然之力以待蓄势,它们有一场春夏秋冬的长跑要做很多事,抽枝、发芽、出苞、长果,虽然漫长倒也安排得当。而杏花树则特立独行,上来先发花期争个满饱,享受蜂鸣喧闹,再慢慢出叶上果,性格浓烈而热情像个朝气青葱少年。
清明谷雨左右,某个清晨,突然就能闻到芳香四溢扑鼻而来,寻味探去,那满树的粉白夺人眼目,一道阳光撒满芬芳,黄色的土地黑褐色的树干好像有人一笔开画就雪压枝头,在站在树下向上望去好一片花海,花瓣向心堆叠绕枝,花枝纵横交错,唯有心无旁骛四字,意识跟着进入它的一方小世界,嗡嗡的蜂群萦绕枝头,来来往往忙的不可开交,它很唯美又很孤独,唯美是这一片热闹的盛开主场,孤独是群潮散去后的寂寥还有环顾天穹之下时的渺小。每年大抵都会有我失神片刻的身影奉献于此。
整个村子里面有不尽的杏花树,东长一棵西长一棵,毫无规律秩序长在村里的田间地头墙边屋側,它们之间的距也各不相同,有几步之遥有隔空相望还有老死不通音信的你我不知。很多杏花树已然上了年纪,粗重的树干顶着数条青葱的枝条,斑驳沧桑的树干和皴裂的树皮,仿佛一位很老很老的老人伫立于此。记忆中便是如此,我的年纪未见过它的青春,每当凝望看它孤独无声的站在岁月中 ,默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循环往复,我们距离很近却又感觉很远,远的看不到它来时之路,只能隐约看到它身上镌刻着时间的厚重气息。心底不仅会问你还能有几个春秋?会不会在哪一天就不能感受到你生命的气息流动?
多年以后,看着窗外阵阵的春雨,一口老酒,打开手机短视频,两棵开的正盛的杏花树还绽放一隅,旁边是黄土高坡地貌背景,残垣断壁的黄土墙横列在侧,年久失修的瓦房破败已显,如此境地它们犹然盛放娇艳,人来人往热闹孤寂一切如常,像一个没有出过村不知道现代化进程的北方老头一样,任这世界如何变化跟它没什么关系,年复一年春来则放。
从前它盛开之际并没有哪个忙碌的农人会特意为它驻足,更别说有闲情逸致跟它说说话了,哪怕只是简单夸上那么一句你真美就匆匆离开也太过奢侈。如今,曾今有过邂逅的年轻一代早就远走他乡,意气风发变成地中海贫发,除了摸摸油腻的肚腩只能兴叹一句暮去朝来颜色故来度日。以后,这些鲜活的人们全都不在了,换成一些可能会认错树名的新面孔,我想,它还会在那里开的不声不响。
这不就是马尔克斯笔下的百年孤独吗。
然而,没有谁在时间面前是无敌存在,门前的青山上拦腰架起了高高的兰海高速,本来就不洪壮的河水也淹不到脚腕了,村里的房屋变得又高又硬,老人一个一个相继离世,当年的年轻人一起喝顿酒总也聚不齐,隔壁邻居家的臊子面也不似原来的味道,杏花树也与以前更比沧桑!时间的面前好像都似昙花一刹。
浓烈的杏花树,浓烈的老酒,炸裂的雷雨,我似乎有些迷离了,分不清现实与记忆。
恍惚中我看到,傍晚,星火未明之际,村中的空地上,几个孩童在土地上画线打沙包汗透衣背,跳皮筋踢毽子争争吵吵,丢石子拼输赢认真不苟,不远传来母亲高声叫喊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大柳树下席地而坐喧慌解乏的男人女人,不知声起何处的夜莺声神秘突兀,还有明灭不定的萤火虫消散夜幕......
我又看到了家院落石墙缝中倚墙而生的杏花树,枝条还是当年的萧条,花朵清美依然。我听到它跟我说:嗨 你来了!
多年未见,杏花树,还是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