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思想领袖的毛泽东,反观党内干部的学习风气和思想状况,颇为忧虑。
当时党内干部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年轻时在苏联留学的革命家,读了不少马列主义著作,对苏联革命的历史经验比较熟悉,但容易犯教条主义的毛病;一部分是从国统区初到延安的知识分子,对五四时期传播的西方文化更感兴趣一些,也容易犯教条主义毛病;还有一部分领导干部是在土地革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容易犯经验主义的毛病。这些都是滋生党内“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的温床。
从1941年开始的延安整风,便是为了克服这些党内不良风气。从内容上讲,是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学风、文风,实际上都属于党风;从目的上讲,是肃清“左”倾教条主义的影响,统一全党的思想;从本质上讲,是一次马克思主义教育运动;从实现途径上讲,实际上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读书学习运动。
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正式提出改造全党学习方法和学习制度的任务。9月26日,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成立中央学习组(又称中央研究组),以中央委员为范围,毛泽东任组长,王稼祥任副组长。延安及各地方均设立高级学习组,归中央学习组管理指导。高级领导干部的学习是延安整风学习的重点。
为确保各学习组在学习时有据可依,毛泽东先后为领导干部们开列了三个篇目材料。
第一个篇目材料,是1941年9月提出的《中央研究组及高级研究组研究方针和阅读材料》。关于研究方针,毛泽东说,要“以理论与实际联系为目的。关于实际方面,应看六大以来的文件;关于理论方面,暂时以研究思想方法论为主”。所列书目材料,一共四种:列宁的《“左派”幼稚病》,艾思奇编译的《新哲学大纲》第八章“认识的过程”,苏联西洛可夫、爱森堡等著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第六章“唯物辩证法与形式论理学”,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
第二个篇目材料,是1941年11月提出的《理论研究阅读材料目录》,一共十种。除9月已经推荐的篇目,主要增加了国际共运史方面的内容。其中包括季米特洛夫在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结论和闭幕词,斯大林审定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法、英、美、德、意五国共产党史的传播研究及对马列主义的宣传所做的决议,还有《斯大林与〈联共党史〉》等。对有的篇目,毛泽东要求精读一至两遍,并由各学习组的组长、副组长对于每件材料提出要点加以讨论。
第三个篇目材料,是1942年4月提出来的,一般称为“整风学习的二十二个文件”。其中包括毛泽东《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刘少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陈云《论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斯大林《论党的布尔什维克化十二条》,中共中央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决定,还有摘编的列宁、斯大林等《论党的纪律与党的民主》,斯大林《论领导与检查》和《论平均主义》等。毛泽东说,这“二十二个文件是何等之文件,是世界革命一百多年的经验的总结,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中国革命二十年经验的总结”,无论什么人,“都要研究二十二个文件,要熟读,要搞通”。
以上三个篇目材料,是围绕整顿学风、文风和党风硬性规定的学习内容,针对性很直接,对转变党风发生的作用也很直接。
实际上,整风前后,党内领导干部的阅读范围,远远超越这些。按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提出的要求,当时的阅读范围,大体有三个方面:第一是研究客观实际现状,调查研究周围环境,这是针对主观主义的;第二是研究中国历史,特别是中国近百年的历史,这是针对言必称希腊,忘记自己祖宗的“洋教条”的;第三是有目的地研究马列理论和国际革命的经验,这是针对所有领导干部的。
为促进干部读书,毛泽东在1941年12月还提议设立中央书记处图书室,任务是“征集时事材料,供政治局委员讨论政治问题的参考”。图书室成立之初,他带头捐赠了不少书籍。这些书现在还保存在中宣部图书馆。其中有:赫胥黎《天演论》、杜威《哲学之改造》、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吕振羽《史前中国社会》、朱生萍《现代中国政治思想史》、陈启夫《中国法家概论》、杨昌济译《西洋伦理学史》等。这些书的封面或扉页上,都盖有蓝色“毛泽东”行草签名章或长方形的“毛氏藏书”,或正方形红色楷体的“毛泽东印”。
读书学习热潮,不局限于延安。在各抗日根据地和前线部队,读书学习不仅是整风运动的实现途径,事实上还促成党员干部渴求文化知识、提升理论素养的时代风气。
新四军将领彭雪枫就是一个读书学习的典型。毛泽东曾给彭雪枫写信,叮嘱他“有闲工夫注意看书报,加紧学习”。彭雪枫请人为自己镌刻了两枚藏书章,一枚的铭文是“书有未曾经我读”,另一枚是“有书大家看”。从彭雪枫的书信和日记可知:他让妻子林颖读《三国演义》,说这“是一本必读的书”,“那里有战术,有策略,有统战,有世故人情”;他把《斯大林传》作为“别致的礼物”送给林颖;1943年3月10日,彭雪枫开始攻读马克思的《资本论》,到6月21日即读完一遍;他还读过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历史的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左派”幼稚病》,以及《斯大林演说集》、《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季米特洛夫报告》、《列宁主义问题》、《什么是列宁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基础教程》、《社会学大纲》等著作。彭雪枫常说:“一个军事家或者政治家,绝不是仅有一门知识就可以的,一定要有相应的各方面的知识。”彭雪枫在给林颖的信中还说:“1932年以前的鲁迅的文章小说几乎每篇我都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