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乌的黑团团
高高哩 哑哑哩
两个魂喘着粗气
烟尘四起
你认得我吗
跟我说那么多句
你要哩尊严
我熟悉
桥上走的哪一句
我没到 你别起韵
你就把头转过去
莫给我消息
听到”胡广生“这首歌的时候,我正在去见朋友的路上,当音乐响起,任素汐开始吟唱,缓缓的旋律,生涩的西南官话,一下就把我拉回了那个天台上,胡广生对马嘉旗说,过了桥,这辈子就翻篇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也开始相信他们的感情了。
“活人办了葬礼,死人还剩一口气。痴憨是勇,咒骂是爱,烟花下是破碎的尊严。你我啊,皆是无名之辈,是没剥的鸡蛋,心里柔软;是胸前的铁板,软肋在背;是一把水枪,虚张声势,幼稚淳良。”
《无名之辈》无疑是一部好电影,荒诞喜剧,黑色幽默,悲欢人生,残酷、荒诞、悲情,每个人物都饱满有力,甚至有一种江湖气,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我也是头一回在一部方言喜剧里,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很喜欢喜剧,任何题材的喜剧都喜欢,通常,看喜剧的时候,我很少笑,也很少哭,但大概是我矫情吧,每次看完喜剧都会难过,喜剧太难拍了,容易肤浅不容易深刻,或者说明明很深刻,却没有人看得懂。
我不喜欢写影评,也不是很想写,一是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没资格,二是自己看的片子越来越多,对待电影也就越来越宽容,不管什么样的电影,只要不是难看到一定程度,能把故事讲清楚,我都会点点头,算是对演员导演的肯定。
今天提笔,是为了“胡广生”和“马嘉旗”。
“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区,小区里有那么多窗户,他偏偏梭进了我这一间。”
那天她骂走了保姆,房间里只她一人,坐在轮椅上,看着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她从早上坐到晚上,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但又在等什么呢?
“乌云背后的月亮,等着风等着雨;窗台外面的花朵,等雨声落雨声。”
两个泼皮凶狠的劫匪,一个高位截瘫的泼辣毒蛇女,这是一个奇妙的组合,编剧的魅力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巧合全都变得合情合理,而这合情合理的就是——“她想死”。
眼镜小时候一个人打死一条眼镜蛇,他拎着那条眼镜蛇的尸体回村时,“屠蛇”的事迹传开,大家就开始叫他“眼镜蛇”,霸气十足,后来叫的人多了,为图方便,就只剩下了“眼镜”两个字。他见到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时,自称是个杀人如麻的悍匪,种种行为让马嘉旗发现他又是个极容易被激怒的人,之后,她的眼神开始坚定,她想让他杀了她。
一个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的人,想死,合情合理。
“数三声不开枪,你奏是个趴皮”
“疯婆娘!”
“杀人如麻”的悍匪败给了毒蛇泼辣的”疯婆娘“,眼镜开不了枪,他不想杀人,他也不敢。
他看似凶神恶煞,自称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实则胆怯又自卑,善良又单纯,恋爱都没谈过。他的狂妄自大和当大佬的追求,不过是他的一种防御,用来掩盖他脆弱的自我。
”任何一种触及灵魂的深刻感情,都是从理解对方的痛苦开始的。“
眼镜其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饭桌上,眼镜和大头估算着抢来手机的价值时,还在畅想着未来,想把抢劫事业做大做强:”老子整把AK,给你弄把来福!“这一刻,他心里的自尊得到了极大满足。
当他发现自己抢的都是模型机,并且网友还给他做了一段鬼畜视频发到网上,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时,他崩溃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可以打老子,骂老子,抓老子,判老子,老子都认,你们为啥子要侮辱老子。”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会败露,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眼镜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这个时候地板上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丧失尊严的人,不止有他,旁边的这个女人,因为高位截瘫,在两个陌生男人的面前,小便失禁了。
突然,他明白了,为什么她一心求死,这样的丧失尊严,这样的同病相怜,他心底所有的温柔和善良都被唤醒了。马嘉旗也崩溃了,她希望眼镜走,大喊着让他走,比让他杀了自己的时候更加声嘶力竭,她宁愿被憎恨,宁可被埋怨,也不愿意被同情,这是她最后的倔强。我也几乎崩溃了,我好像特别能理解他们,因为自卑所以过度自尊,你可以打我、骂我、恨我、憎我,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我就是要挣一个尊严给自己,同在社会底层,因为我们都是——无名之辈。
眼镜用毯子遮住了马嘉旗的脸,她破口大骂,比她任何时候都用力,他选择忽视,自顾自地帮她换了纸尿裤。来自“劫匪”的温暖,这糟糕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冰冷。歇斯底里背后的脆弱被撕开,两颗心里的痛苦,都被对方深刻理解,一段触及灵魂的情感开始碰撞了。
“死之前,我想拍一些站着的照片”
胡广生答应了马嘉旗,他答应帮她自杀。
眼镜帮嘉旗吹干头发,嘉旗安静得像个孩子,大头默默地收拾着房间。
背景音乐是陈粒的《光》,他们费力的让马嘉旗”站“起来,绑着吊起来,挂在梯子上,最后一个可行的办法是,让她躺在地上,给她拍了躺在地上的照片,马嘉旗笑得很开心,同样是在歇斯底里地笑,这里是全片唯一一段明亮色彩。
其实努力地活下去,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你叫胡广生,我叫马嘉旗”
心愿完成了,她该死了。
天台上,胡广生还是下不去手,他没有推她下去。
他从她嘴里拿过剩的半支烟放在嘴里吸的时候,嘉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感动,眼前的这个人,他有的,是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啊,坦诚相待,这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最纯洁的美好。
”莫怕,过了桥,这辈子就翻篇儿了。“
换一种相对说不那么残忍的死法吧,开煤气,胡广生答应了。
胡广生要走了,他自然是要走的。
嘉旗说:“抱一下”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依偎着就能生存。
“等你睡着我再走”
两个人真正相遇了,这一刻彼此看对方的眼神,两个人之间的牵牵绊绊,难舍难分的情愫。他们的感情原本就是建立在彼此理解对方的痛苦上。世界这么大,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便是对这难熬的岁月最大的慰藉了。
“我想陪你走过剩下的桥”
烟花响了,嘉旗醒了,她没有死。
胡广生留下了一幅丑丑的画和丑丑的字,你的路走到头了,那我就陪你走剩下的桥。
人能从洁白里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胡广生终究是不忍心让她死的。时间真是奇怪,所有的矛盾都浓缩在一天里,却又好比旁人走过了半生。想念也是奇怪的吧,会借着酒精,在黑夜里从潜伏的墙角爬出来,悄无声息地进入身体的缝隙,与血肉黏连在一起。在有所感应的作品里,大多数人看到的虽是别人的故事,照见的却是自己的生命。在呼吸、结构和细节中静默,内心的软弱喷薄而出。
“你叫胡广生,我叫马嘉旗。”
认识一个人通常都是从名字开始,可他们却偏偏到了离别的时候才知道彼此的名字。这离别又来得太快。
好在,情却绵长。
电影的结局是个happy ending,眼镜没有打开煤气,大头没有错过真真,操场同学没有爽约,老马没有落选协警,天台一场雨后,烟花布满夜空。你看,人间终究值得!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该有个悲剧的结局。胡广生在那首歌里走过了奈何桥,下个清明,去音书祭你。但是结局那么团圆,就是为了骗骗我。我知道是骗我,但是谢谢了,感觉轻松多了。
可是本来的结局是胡广生被乱枪打死,我更喜欢这个结局,让他有尊严的死去,不是在烟花中绝望声嘶力竭的喊着“耍老子”。
好演员的魅力就是他会让人物更有张力,他能让观众相信人物是鲜活的,任素汐和章宇都是这样的演员,任素汐演张一曼我就觉得张一曼就是这样的,她演马嘉旗我就相信马嘉旗就是这样的。我相信马嘉旗和胡广生,我相信他们的存在,我也相信他们感情,只希望他们能积极努力的活下去。
胡广生和马嘉旗之间是爱情吗?总觉得这么说有些牵强,不如说是“共情”,就像歌里写的“你要哩尊严,我熟悉”。是惺惺相惜后的情不自禁,是两个孤独灵魂的相遇和相拥。
其实爱情里最重要的一个词就是懂得,我懂得你来时的不易,懂你身上的伤痕,以后的日子我们有彼此,再不好过也好过了。
人生而孤独,为了寻找那个契合的灵魂,孤注一掷,至死不渝。希望有一天可以遇见你,希望这一天可以早一点来。
“我叫语小哥,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