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林清玄的《柔软心》,近来就老是要去观察别人—— 一个人走过来问我要作业,我不先看自己有没有作业,倒先看这人有没有颗柔软心。
他要是话说急了:“你快交作业!”我就说他有颗刚硬的心;他要是说地慢慢的,和和气气的:“你没有交作业呢。”我就下定决心他有颗柔软心。结果,我刚下定决心,他又转身对着别人说:“就剩你了,你还交不交!”——这语气比之前那种还要可怖,肯定称不上柔软,于是我只能开始犹豫他的心刚硬不刚硬。
柔软心能能不能用言语来判断,我似是觉得不可。但苏轼说:“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这是绝对有一颗真实的柔软心了。大家都认为老鼠害人,要用胶粘笼捕药毒,认为蛾子也害人,要飞进账里打扰人,倘是见到定得拿拍子什物赶杀。可他却不觉得这些生灵害人,还要为老鼠留饭,为蛾子熄了灯。他就用这一句话使人不怀疑他的柔软心。大抵是因为他的话概论了他的行动,而且不只是一次的行动——行动是最能见分晓的,而“你没交作业”是无法概论行动的。
苏轼要待老鼠和蛾子如同伴,是因为他不怨人,他很随顺。他说:“天底下无一个不是好人”。对待动物也一样,他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动物是不可爱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温和对待的。
但柔软心不是温和得像稀泥巴,用一根木棍就能使其变形,而是像弹性的海绵一样,放了很多东西也不使其撑破,没有放东西也不使其空心——就如同海纳百川。“追鹿的猎师是看不风山的,捕鱼的渔夫是看不见海的”。但有柔软心的人可以看见山、看见海;如果你要他闭上眼他能见到自己心里装着山和海——海水怎么也蒸发不尽。柔软心是包容,不论是有无山海。无山海时能容他人之心,也就是“将心比心”。
有个很典型的例子,“人不知而不愠”,能够包容他人不己的心,当然是柔软心。
孔夫子能够在他人不懂自己想法时保持平静,而我常常不能。有人问我:“米芾是谁啊?”我心想“苏黄米蔡”还能有人不知道?那人又问:“米芾的字漂亮吗?”我一听便要发怒,米芾的字是能用“漂亮”来形容的?于是我只说“沉着痛快”。
后来再想,我是完全不必发怒的,要是有人问我地球与月球之间的引力,我也肯定说不上来,我只是不能够“将心比心”。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可以“将心比心”的。大家看杀猪的视频都觉得有年味,我却觉得难过。大家告诉我年猪是专门养来杀的,但我觉得没有人有这样的权利,就像没有人能养一个人来杀,我这是将心比年猪的心,也算“将心比心”,很是让我惊讶。
以前和南歌一起的时候,我们写个黑板也要等讲台前没有人讲话了再写,以免阻挡人的视线,走在路上见立着的海报被风吹倒了也要立刻扶起来,以免挡了他人的路。
那时候我是有柔软心的,或许之前没有,之后没有,但和南歌一起的时候是有的。
林清玄说:“柔软心是人人本具的,只是不经过万里波涛,他的柔软心就得不到开发。柔软心不从外得,但有时由外在得到启发。”
我很同意这一点,我相信人人本具一颗柔软心,只是开发未开发之别。南歌就开发过我的柔软心——虽然柔软心是佛家用语,南歌偏好道家,我非佛非道,是个凡人,但柔软心不是佛家独有的,即使跳出这个视角,人人也具有一颗柔软心。
南歌开发了我的柔软心,别的事物又开发了她的柔软心。可最近我却常常感到自己失了柔软心,可能是最近风不大,校园里没有立很多海报,更有可能是我和南歌不常在一起了。
林清玄没说开发了的柔软心会不会失掉,是不是离了开发的事物就会失掉,如果我推测是的话,那我就是失掉了,得怪南歌。
林清玄更没有说失掉柔软心该如何补救,他的文章只有寥寥几百字,根本无法说清,只说个“柔软心是莲花,因慈悲为水,智慧做泥”,便教人自己去寻。
寻不到要是能无心也好,能像草木一样无忧地生长,可“凡夫”的“凡”字就是中间多了一颗心,无法如草木无心,寻不到就只能有一颗刚硬的心。
我既不愿无心,又不愿有刚硬听心,开发的事物也失掉了,唯有一个办法——靠自己保持柔软心不失掉,或者沿先前开发的方式再开发一次——我不知道这样以来的还是不是之前那颗柔软心,但我只有这个法子了。
如此一看,就是要用行动去表现,不去揣测什么害人,而是包容看待一切事物,若是没有这个能力,开发了的柔软心也无用。
南歌还是可以怪的,但不能常常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