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是全市统考,由市教育局统一命题。相对于周考、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轻松了不少,两天半考7门,有充足的休息和复习时间。
二中的考试密度非常高,一般是一天半考5门;偶尔也会特别凶猛,从早到晚考一天。老师们的改卷速度也是惊人的,一天之后,各种维度的名次表就出来了,所以打击也来的特别快。二中奉行“挫折教育”。
一个学期下来,苏小澈都习惯当个差生了,尤其是物理,从来都是及格万岁。其实苏小澈挺喜欢唐仁老师的,那个怪蜀黍总是乐呵呵地说:“高中儿,物理考试不及格儿,是很正常的事儿!”或是:“我们同学们,要学会自我鼓励——做对了,打个大~~勾儿;做错了,哎,打个小~~叉儿!”
总之,苏小澈的期末考试,在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过去了。当然更多的人在不要命地看书做题,面色凝重,双眼充血。苏小澈很可怜他们,也很服气他们,却不想成为他们。
考完就放寒假了。苏小澈考了:语文106/20,数学124/42,英语133/3,物理59/72,化学73/64,政治65/23,历史69/26,总分629.(注:语数外满分150,理化满分120,政史满分100)
全班一共80人。总分后面却没有名次,苏小澈估计是40左右。总名次一向和数学呼应,可见数学决定成败。
语文差了,数学一般,英语不错,物理没及格,化学差了点;政史才是让苏小澈郁闷的,因为苏小澈看了一遍书,还只考了这一点分。苏澄一个字没看,却都考了八九十分,数理化也全在前三,总分741稳坐全班第一。而秦樱、叶盈、蒋梦悦等,政史也都过了80分,总分都过了720,位列全班前十。苏小澈大为震惊,想这才叫特优生,二中不愧是二中。
苏小澈嘴上骂苏澄不是人,心里早把苏澄当神了,崇拜得不行。而另一个神,易潇没说,苏小澈也不问。易潇平时在六七十名打转,这次估计也是。其实他勤学好问,各科老师都经常表扬他,但他的成绩就是上不去。同学们看不起,老师们很惋惜,他的努力和压力,苏小澈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分数条要带回家让家长签字。西先生签了:“尚可。物理也应学好。”
苏小澈夸道:“你这字儿真好看。”不愧练过毛主席的字。
西先生哈哈一笑,正色道:“你给我好好学习。就是学文科,你这政史成绩,也太丢人了。”
苏小澈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
西先生和湘夫人不反对苏小澈学文科,而且还很支持,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文化人。西先生高中是学理的,在一中;大学是学地质的,找矿专业;后来当了军校老师,第一次爬格子就登上报纸——也是机缘巧合,那时刚创办的《龙门晚报》正在招人——当即转行做了记者,最擅长的却是体育评论。
湘夫人自小博览群书,才貌双全,能歌善舞;高中自然是学文的,在四中;后来迫于现实,学了会计,进了银行坐办公室;一有闲暇,笔底生花,花开三朵:诗词,散文,武侠。
苏小澈这一对父母,还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网民,混迹于大小文学论坛,以文会友,潇洒之极;在现实生活中却很低调,不过是在报纸的固定版面,偶尔发表豆腐块文章,过着工薪阶层的平常日子。
只有苏小澈知道,西先生和湘夫人其实非常自恋。西先生每天早上都要被自己帅醒,每次照镜子都美的不行,连声大叫:“啊,太帅了!这么帅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我宣布,我今年28岁!”
湘夫人则为自己的文章沾沾自喜,一边听着潮水一样的赞美声,一边礼节性地表示谦虚,并且不屈不挠地反抄袭。
苏小澈对西先生只是无语,对湘夫人就有点反感,因为谦虚应当是发自内心的。偶尔苏小澈提提意见,湘夫人的脾气就上来了,西先生再一劝架,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或许“三国演义”也是一种家庭民主形式。女士不会控制情绪,男士说话不在重点,一吵起来就天翻地覆,吵完了却一切如常。
苏小澈没有父母的学识和文笔,只能表里如一地贯彻了低调的精神。或者不如说,谦虚得过了头,以致谦卑,甚至自卑。但西先生和湘夫人不知道,一致认为苏小澈的文字漂亮。用西先生的话说,“有灵气”。
苏小澈却有自知之明,所谓“有灵气”的文章毕竟是少数,并且都是如实记录生活,不登大雅之堂;大多数的作文还是死板板的,老是挨西先生的批评。
西先生对苏小澈的要求,和一般的家长也不一样。西先生最讨厌的就是学生作文最后一句强行画龙点睛,所以特立独行地给苏小澈一下买了五届《新概念作文》获奖作品。苏小澈的文风,就是源自这里。
然而,那些被西先生和湘夫人赞不绝口的文字,苏小澈写的时候感觉很好,过两天就会感觉很烂,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上进心。苏小澈不知道自己的文字有没有灵气,但苏小澈知道文字本身是真的有灵气。所以苏小澈想学文科,想沉迷在文字的灵气中,激发自己的灵气。
三天后就是情人节。对于许多学生来说,这是一个美妙无比的节日。而对于苏小澈来说,假期的每一天都是美妙无比的,因为可以一直睡到中午。上午西先生把米饭做上,中午湘夫人下班回来,先催苏小澈起床,然后去炒菜。苏小澈缓慢地从被窝里拱出来,缓慢地发呆穿衣服穿鞋,缓慢地刷牙洗脸梳头……
然后一家三口吃饭,开玩笑,说教,大吼大叫,摔筷子,涕泪横流,退席,搬桌子,洗碗。午饭时间结束。苏小澈看电视,西先生和湘夫人用电脑;下午都去上班,苏小澈玩电脑。
苏小澈怀着麻木不仁的心情,打着QQ堂这种无脑的游戏,想着今天也这样混过去好了……然后易潇的头像闪了,易潇说:“澈,在干什么呢?”
苏小澈立刻切出游戏,说:“在打游戏啊。”
易潇疑惑道:“打游戏?又是QQ堂啊?”
苏小澈懒懒道:“对啊,今天情人节嘛,有礼包啊,双倍积分什么的,挺好玩的。”
半晌,易潇重复道:“哦,今天情人节啊……”
苏小澈道:“是啊……你在干嘛呢?”
“易潇-正在输入”好一会了,却只来了一句:“什么也没干……”
苏小澈泄气道:“……好吧。”不敢用平时那样亲近的口气。“那我……继续玩了?”
易潇道:“嗯,去吧。”
苏小澈点开游戏继续玩,却不顺手了,一上场就屡屡被炸。有意无意地瞥一眼桌面右下角,小企鹅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苏小澈却心神不宁。似乎,把易潇晾着,不太好。
苏小澈索性关了游戏,点易潇:“我不玩了。你在干嘛呢?”
易潇马上回了:“和你说话。”
苏小澈心里忽然一紧:“……刚才呢?”
易潇说:“我在等。”
苏小澈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强抑紧张,试探着问:“等……什么?”
易潇停顿了几秒,说:“等你和我说话。”
苏小澈眼前一花,顿觉天塌地陷,这也太那什么了吧!苏小澈硬着头皮发癫了:“啊……不是吧!我好感动啊……你早说嘛,我太对不起你了……”
易潇说:“一直。”
苏小澈不敢开玩笑了,不相信地问:“你是说……真的?”
易潇说:“是。”
苏小澈呆了半晌,鼓起勇气问:“可是……为什么呢?”
易潇的头像就灰掉了。
苏小澈心里越来越紧张了,死盯着那个灰色头像,一个劲地想:还会上的吧,快点上来啊,这算什么啊……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清脆的短信铃声,吓了苏小澈一大跳。苏小澈一把抓起手机,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才敢点开短信。果然是易潇:
因为我对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的天!苏小澈在心里尖叫了一声。巨大的幸福感膨胀开来,把苏小澈冲得头昏脑胀。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易潇你开玩笑的吧!别逗我玩了!
苏小澈满脑子的问号和感叹号,像刚出炉的爆米花一样活蹦乱跳。苏小澈明知道易潇八成是说真的,可是苏小澈真的不敢相信!
苏小澈看完短信就忍不住笑了,笑得很甜,甜得发腻了。苏小澈看了好几遍,就是忍不住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几乎在椅子上打滚了。苏小澈一害羞就会笑,笑成这样了,因为苏小澈害羞死了!苏小澈害羞得快要晕过去了!我的老天爷!
苏小澈终于笑累了,还是定了定神,回复:“今天是情人节,不是愚人节。”
易潇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苏小澈一惊,想都没想,就马上接听了,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喂……”还做贼似的地跑到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家里不管谁打电话,都自觉地去房间或是阳台,环境安静而私密。
手机那头,易潇长久地沉默着。苏小澈听到嘈杂的车声,急声问:“喂,易潇?你……现在在哪儿啊?”
易潇轻笑一声,道:“我骑着车,在路上。”
苏小澈奇道:“你……去哪儿啊?”
易潇笑道:“想找个地方打球,不过……你现在能出来吗?”
苏小澈一愣,心跳不已,嘴上却说:“我?呃,那个……不能出去。”
易潇追问道:“为什么?”
苏小澈扭头看窗外,院子里一片空旷,脑子里也一片空旷。苏小澈胡乱搪塞道:“呃……因为我家教很严啊。”
易潇恍然大悟道:“哦——也对。你爸妈现在在不在家?”
苏小澈顺口说:“当然不在啊,他们都去上班了……”
易潇打断苏小澈:“等我一下。”
苏小澈听到轻微的碰撞声,纳闷道:“啊?干什么?”
易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调个头。现在是在去你家的路上。”
苏小澈一下就急了:“喂喂喂喂不是吧!我没告诉过你我家在哪儿吧!”
易潇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却听得出笑意:“你没告诉过我,我就不知道吗?”
苏小澈脸上一热,结巴了:“你,你……我才不信呢!”
易潇笑道:“你家在广场的天桥那边,文化宫的涵洞这边,是不是?”
苏小澈又惊又喜,几乎要笑出声来:“我,我……你别来啊!”
易潇轻松地笑道:“怎么了?”
苏小澈尖叫道:“你别来!我们院子有门卫!门卫认识我!院子里都是熟人!万一我妈突然回来!我要死了!”
苏小澈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了一大通话,没听易潇说什么,自己已经笑得稀里哗啦了,脸上一阵阵地发烫。苏小澈想幸好没见面,不然还不羞死了!
苏小澈情急之下语无伦次,不由自主就用了娇嗔的口气,易潇听来甚为舒畅。苏小澈方寸大乱了。易潇心里一清二楚,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连声告饶:“好好好,我开玩笑的,不去不去,反正——来日方长,是不是?”
苏小澈默然了。易潇也默然了。苏小澈静静地听着易潇的呼吸声,渐渐安心了,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笑。
易潇的声音适时传来:“澈,情人节快乐,再见。”一如往常的磁性,带着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温柔。
苏小澈真心地回答:“谢谢,很快乐,再见。”
院子里有小孩出来放鞭了,噼里啪啦地炸得响亮。嘻嘻哈哈的笑声也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