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村

我是黑虎,村头老槐树下最威风的土狗。每天清晨跟着王大爷巡视稻田时,我的尾巴能扫落十片露水。直到那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进村,我的狗生开始天翻地覆。

"这叫互联网+"年轻人唾沫星子飞溅,王大爷的旱烟杆在鞋底敲得啪啪响:"俺们村祖祖辈辈种地,要啥碗?"

三个月后,我在村委会门口啃着网购的磨牙棒,看着快递三轮突突驶过晒谷场。王大爷戴着老花镜,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满头大汗:"家人们看好了,这小米可是当年给皇上进贡的..."

那天晚上我趴在配电箱下乘凉,听见隔壁翠花对着镜头喊:"谢谢榜一大哥送的火箭!"月光照在她新做的美甲上,比田埂上的萤火虫还亮。

秋收时来了群扛摄像机的城里人,说要搞"乡村记忆工程"。我跟着他们转悠,尾巴扫过老磨坊斑驳的石碾,摄影师突然跪在地上咔嚓咔嚓猛拍。

"大爷,这磨盘卖不卖?"戴渔夫帽的男人眼睛发亮。王大爷的烟杆顿了顿:"这是俺太爷爷那辈..."

当晚我在晒谷场巡逻,看见石碾上缠着红绸带,旁边立着块木牌:"明代文物,请勿触摸"。月光下磨盘泛着青光,像被施了定身咒的老伙计。

第二天全村老少挤在祠堂前,大学生村官指着投影仪说:"咱们要搞生态旅游,但不是把村子拆了重盖..."屏幕上的效果图里,老水车吱呀转着,稻田画拼出"福"字,我居然在3D动画里看见自己威风凛凛的狗影。

开春时村里来了批特殊客人——二十年前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二柱子抱着穿汉服的女儿站在老槐树下:"爹,我想让孩子学扎灯笼。"

清明雨纷纷,我在新修的观光步道旁巡逻。戴红领巾的孩子们举着手机拍油菜花,忽然有个小胖子蹲下来问我:"狗狗,你知道王爷爷的直播间怎么走吗?"

夕阳西下,王大爷在玻璃栈道上支起手机架,背后是层层金黄的梯田。"老铁们看这晚霞,和明朝县志里写的一模一样..."他的白胡子在晚风里飘着,旱烟杆别在腰间像个将军令箭。

我踱步到观景台边,山脚下新修的公路蜿蜒如银链,载着五湖四海的客人来来往往。尾巴扫过刚安装的太阳能路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格子衬衫青年说的话——原来他说的"碗",真的装下了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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