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还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生活在金华北山北坡、梅溪之畔,而在一月九日之前,二姐还在一个叫“射头”的地方存在过。我相信,她将会与山峰上的冰雪一样在春风里慢慢融化,滋润着身边那棵树一株草。
射头,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名字,但因为此地有一座古廊桥及紧靠曹聚仁先生的出生地蒋畈村,名声也日渐雀跃起来。
通洲桥,据桥碑铭文记载,是“直通洲上”的意思。洲上,位于兰江与兰江最大支流梅溪的交叉口,也是香头集镇在兰江改道后新设置的水陆码头,是兰溪北乡进出当地木材、桐油、火腿、蚕茧、茶叶,甚至高山药材与外地布匹、食盐、海产品的中转站。取通洲桥名的人,一定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他如此看好这座风雨桥,并毅然决然地上台高调演出,抒发了梅江子孙面对十分穷困的生活环境,敢于越过重山峻岭的勇气和直通江海的豪情。我让他与第一个把梅溪称作“梅江”的人站在一起,该属于“智者”的同道。
站在北山最高点大盘尖上看,北坡梅江镇镶嵌在墩头盆地之内,梅溪流域当属河谷平原。这个与南坡镇乡的地理位置和婺江流域的地形没有两样,只是大小不同而已,金衢盆地胸怀更博大,可以容纳千山万水、栖息更多动植物。但在我心里,就老家所处的地形状况,还是私下认为叫山区、半山区和丘陵地带更为合适,也更为亲切。
北边有桐坞岭阻隔,翻过岭就是浦江县,它位于诸暨盆地南缘。只是山岭不高,北风可以继续在金华北山上呼啸。东边有太阳岭和水牛背紧紧拦牢,就是不知曹聚仁祖上来墩头盆地求生存与曹聚仁父亲曹梦歧去金华、回原籍之地、走科考之路,爬太阳岭的感觉会有什么不同。在南边,老家人要翻越的低丘、山岭,那就更多了。横木岭脚、上下盘山、大塘、马涧、石渠、黄泥岭、白沙岭、石埠岭,岭一个比一个高,溪渠一个比一个深。
或高或低、深一脚浅一脚去浦江,去金华,去洲上码头到兰城,去闯外面的世界,虽然已经不再走贩脚人(挑夫)走过的路,但给我的心灵造成的阴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每每在干事前会出现患得患失心理,而在做事时又因拖泥带水,结局往往是虎头蛇尾,不堪入目。兰城的我,梅江老家的我,日消夜长,纷争不停,害得自己不知道哪一个该彻底抛弃。一只脚想一心迈进大江大河,另一只脚还不肯从白沙溪拔出来,也许是对自己这一生为人做事最恰如其分的比喻。
在北山脚下的日子里,曾让我流过口水,是腊月与年挂钩的年鱼和村干部曾从龙门大山拉回的野猪,野猪是糟蹋粮食的化身,而持有猎枪证的村干部就是我当时心目中的英雄。鲢鱼、青鱼和鲤鱼排成队,野猪肉经切块剁骨,每家每户,人人有份。最恼人的恐怕就是几昼夜大雪纷飞之后,在农历过年前,还要上北山挑柴。松枝和竹枝在厚厚的大雪重压下,低头认输,硬生生地披离母体。挑在稚嫩的肩上,什么叫“死人重”,恐怕就是它们了。
北山也有我的所爱,我的幸福。在正午的阳光下,在老家村后高高的晒谷场,在兰浦公路、在梅溪岸边看到太阳岭、水牛背上明晃晃、亮晶晶的雪景。因为在它们的上面,是飞云亭,是高山草甸,在它们的后面,是熟悉的曹宅镇,是偌大的金华城,而在金华城外也有一条梅溪,它从南山仙源湖里走出来,又像冬泳爱好者那样一个猛子扎进婺江中,久久不肯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