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参考《ON 异常犯罪捜査官 藤堂比奈子》和《图书馆战争》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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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早上,小牧干久走出家门。和中岛保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未到,就先绕道去了图书馆,往心理学领域的书架走去。如果是平时,他很少会去阅览与这些与专业知识有关的书籍,上一次对此有所在意,是在三年前的SNRC突袭事件后。
小牧还记得,那天,图书队赶到时,自己亲眼目睹的惨状。
他直到今天也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良化队可以向着并非是图书队的普通人开枪。
在历来的冲突中,图书队的伤员从来不会被报道,就算死掉,警察和检方也不会介入,凶手不会被问罪。图书队的战斗方式一向很被动,不进行以杀伤为目的的这一官方说辞,对方根本不会遵守。即便如此,也只有防守到底,为保卫而战斗。
这就是图书队。
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尽可能地多保护哪怕一本书,一个生命。
因此小牧干久一直认为,他们的存在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为了使得战争不波及到除了图书队以外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那些因中弹而表情扭曲的研究者们,他十分惊讶。他们和他不同,他们身上没有穿着防具,手中没有拿着武器,有的只是染在白衣上显得更加刺眼的鲜血。为什么可以做到对这样的人开枪呢?
毫无疑问,这是杀人。
这不是战争。至少在他到来之前,这是一场纯粹的犯罪。
突袭结束了。良化队如同丰收过后一般,满载而归。图书队掩护着为数不多,或者说所剩不多的研究者们逃跑、撤离,最后负责清理战场,将仅存的一些书籍资料进行回收。
到第二天早上,这里就又会恢复往常的样子。
如果这是犯罪的话,我现在所做的,是替犯人清理犯罪现场的善后行为吗?
这样想法一瞬间在脑中闪现,小牧觉得这很可笑。他继续埋头于工作,直到在资料的废墟中,他发现了一篇论文。
那是一篇未发表论文,主要研究的是遭到忽略和脑部的关系。在感情和感觉正要萌芽的乳儿期遭受忽略,因而脑部没有发展的人,到了青春期以后如果出现行为障碍,采用刺激脑细胞这样的治疗方式是否能够补足先前缺乏的情感体验,大致是这样。研究本身似乎受挫了,论文最后以『利用回溯催眠去补足经验』这样模棱两可的结论收尾。
论文中提到的实验,直白来说就是操纵人脑。人去操纵人脑这样事情,即使是医疗行为的范畴,道德上也几乎不可能得到谅解,未发表在情理之中。
小牧翻看到最后,落款日期已经是几年前了。作者是帝都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早坂雅臣,助手是工学部的学生中岛保。
「操纵人脑…」
他想,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办到,自己大概会找到论文的作者,让他教给他这么做的方法,然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对那些向毫无防备的普通人开枪的良化队员,那些不可理喻的犯罪者们,做出一些自己曾认为是荒谬的事情。
他苦笑着,把那篇论文悄悄地收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小牧干久并没有将中岛保的名字和那篇论文作者联系到一起,把同名同姓的概率放到其次,大雄医生温厚憨然的模样实在与他心中那个操纵人脑的冷酷研究者形象相去甚远。只是从那天以来,野比大雄的话就会时不时地回荡在耳边。
「我认为你已经积攒了相当多的压力,这比你自己所想象的更加可怕。」
「你的内心正在发出呼救的讯号,只是被你强行无视掉了。」
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小牧合上书本,重新看了一遍书的名字。
封面上,工整的英文印刷字体写着『The Gift of Therapy』。背景设计是在黑暗的房间中,一扇窗户被打开,光线温柔地照入屋里,窗外是城镇的自然风景,远处有山脉,还看得到蓝天与白云。多半是某处美国小镇的景色吧,他想。
「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吗」
他收回了想要将书本放回原位的手,将它拿到自助借阅机前,快速办理好了借阅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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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干久到达咖啡店的时候,距离他和中岛保的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但透过玻璃窗,已经看到心理医生坐在店里靠墙边的座位上。他走进店里,对方也注意到了,圆形眼镜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朝他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小牧干久面前的桌上出现了香草蜂蜜茶,中岛保的面前飘着拿铁的浓郁香气。
中岛打开桌上的糖罐,用镊子夹起方糖,小心翼翼地放进拿铁里。仿佛是为了不破坏中央那个好看的拉花,方糖块沿着杯子的侧缘,缓缓地滑了进去。一块,再一块…放到第五块左右的时候,小牧忍不住问了句。
「不会太甜吗?」
「啊…其实我对苦的东西有点不太擅长。」
「那一开始就不要点咖啡嘛。」
小牧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说得也是…」
小牧拿起茶杯,蜂蜜的甜味把薰衣草变得柔和,咽下后,舌头上还残留了一些薄荷的清爽。
「要点甜品吗?听说这里的芝士蛋糕很好吃。」
「不了,比起洋式甜点我更喜欢和菓子。」
没有等到砂糖完全融化,中岛就拿起杯子喝下一小口。
「中岛医生。」
「诶?怎么了?」
听到小牧突然用有些严肃的口吻叫自己的名字,野比大雄慌忙把杯子放下,抬起了头。
「你的嘴巴上有好多奶沫。」
「诶?真、真的吗?」
「骗你的啦。」
*
在小牧干久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中岛保杯子里的拉花已经变了形。
「小牧先生是在武藏野第一图书馆工作对吧?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也经常去那里看书,馆内的气氛我很喜欢。」
「大学吗?」
「是的,我曾经在武藏野大学做心理方面的研究。」
「武藏野大学…原来如此。」
大学和学科都不同,果然只是恰好同名同姓罢了。
知道了预料之中答案,反而有那么一点失望。小牧觉得可能自己的内心还是多少想要见到那篇论文的作者,只是至今为止并没有为寻找某人付出过什么努力。偶然遇到的心理医生就是自己想见的人,果然不会有这种好事。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略过放在身边的纸袋。
「怎么了吗?从刚刚开始你就时不时地看那个纸袋呢。」
「啊,这个是刚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说着小牧将书从纸袋里取了出来。
「唔…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中岛推了推眼镜。
「是的。自从上次被中岛医生说了,我觉得自己还是对这方面了解一下比较好。所以今天在来这里之前去图书馆看了看,最后选了这本书。」
「这本书我也曾经读过,对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人来说也很好理解。」
「书上说,有很多词汇用来描述治疗关系,比如病人-治疗师,来访者-咨询师,被分析者-分析者,病人-促进者,也包括像是使用者-提供者这样令人不快的形容…对于中岛医生来说,病人是什么呢?」
「啊…也是呢。心理医生通常不会把病人称作patient,而是client,来访者这个词,是在心理学和心理咨询传统下的常用称呼。对于一些人来说,病人这个词,带有一种冷漠、不关心、权威主义的治疗师形象。但我希望的是一种建立在彼此投入、开放和平等基础上的治疗关系…病人对我来说,大概可以称得上是…旅途的伙伴吧。」
「旅途的伙伴…」
「嗯,我想尽可能地消除“你们”和“我们”之间的区分,也就是说,消除“病人”和“治疗师”之间的区分。因为在治疗的过程中,不可能是病人单方面地受到来自治疗师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两者之间是彼此相互形成的,就好像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普通地进行对话一样。」
「那么如果我不是以这种身份,而是以特殊的模样出现在中岛医生的面前呢?」
「比如说?」
「比如说…我是某个凶恶的犯罪者,我曾杀害了无辜的、毫无防备的人,残酷而无情地…你还会以“伙伴”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吗?还会说这种影响是彼此的吗?」
「…小牧先生的假设很有意思。对病人产生共情,同时教会病人共情,这是心理医生的职责之一。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对病人的感情和心理有所理解的基础上,事实上之前我也接触过杀害了自己亲人的少年犯,随着治疗的进展,慢慢接触到他的内心,会觉得越来越痛苦…我想去克服的过程,就是被影响的过程吧。」
「那你的意思是,最终能够了解犯罪者的心理?」
「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想要完全了解是不太现实的,用无限接近来形容可能更加贴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小牧先生会做出这个假设呢?」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因为伤害毬江的犯人还没有被捉住,我有些心急吧。」
「所以对小牧先生来说,只要是犯罪者,无论那是怎样的罪行,都会被划分为同一个领域内的意思吗?」
「或许不是。但至少,犯罪者和其他的人之间是有一条清晰界限的,我是…这么想的。至少,现在的我和医生,都在这条界限之外,站在犯罪者的对立侧。」
「清晰的界限…」
中岛保喝完了最后一口拿铁,杯底还残留着尚未融化的砂糖。
「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话。」
「不会,能这样去了解小牧先生的想法,我觉得对治疗也有所帮助。犯罪心理是我还在工学部的时候就着手过的课题。」
「工学部?」
「是的,我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转入武藏野大学心理学部的。」
「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我是帝都大学工学部的学生。」
Tbc.
参考书籍:
《The Gift of Therapy》Irvin D. Yalom(2002)
《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张怡玲(2004)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