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芒湖的眼泪

一段吉他与玫瑰的悲情往事

01

“Lan,你看,就在那个转角,我遇见的Franc。“

说这话时,Ida和我正坐在老城格朗大街40号卢梭故居对面的咖啡馆里。天色晦暗,屋里古老的铁艺吊灯很昏黄,只稀稀疏疏地亮着几盏,仿佛18世纪启蒙思想的星星点火。高高的木质吧台前,Ida一边嘟着花朵般嫣红的嘴唇吸橙汁,一边指着玻璃窗外对我说。我喝一杯香郁滚烫的卡布奇诺。

Ida是我在巴黎七大读法国现代文学时的同学,她的家在莱芒湖畔。

“Lan,你相信一见钟情吗?“Ida猛地吸干最后一滴橙汁,仰起脸,右手托腮,认真又期待地问我。

“当然!”我说,虽然心里觉得那不过镜花水月。

Ida的脸上漾起一层幸福的红晕,风情玉露,妩媚动人。水粉的连衣裙镶着一圈玫瑰红的木耳边,领口很大很低,胸前绵延光滑的白皙肌肤。微卷的栗色长发,有些小凌乱小蓬松地随意搭在肩上,吊及脖子的耳环随着流转的眼波摇荡。

“现在,我真的相信什么是命里注定,爱有天意!当他背着吉他从苍茫暮色中走来,从那条狭窄石板街转过来的时候,一颗流星正在他身后闪耀,像一滴绝美的眼泪划过天际;然后整座日内瓦城的街灯就哗啦一下点亮了,仿佛顿时点亮了一个梦幻的剧场。我们都恍然怔住,猝不及防地愣在同一盏灯下。于是,星眸似电,彼此的眼神从惊讶到绚烂,就够了!“

当晚,Ida就躺在Franc的怀里。

Ida碧蓝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像莱芒湖水,出奇的蓝,出奇的闪耀。我知道那是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光芒。

02

中国人崇尚中庸之道,是个人修行的法宝;瑞士人奉行中立政策,将之郑重地写入宪法,成为国家的行为准则。1815年,维也纳会议签订《巴黎条约》,与会各国为了重新划分拿破仑战败之后混乱的欧洲版图,更是一致承认瑞士为永久中立不结盟国家。正是这中正独立的和平政策,使其在后来近200年的发展历程中免遭战火涂炭,铁蹄践踏,成为世界上最安全、最安宁的地方。更何况,这里世外桃源般旖旎的自然风光,人们更是趋之若鹜,国际机构纷至沓来,银行业突飞猛进,旅游业欣欣向荣。所以,富足多金便是这里骄人的成功,瑞士的人均财富雄踞全球第一。

日内瓦虽不是瑞士的首都,却比首都伯尔尼更享有盛誉,更成为一座风景如画的现代化国际都市。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国际联盟的总部就设在此地。如今,它是200多个国际组织及人道主义机构云集的城市。每年,数以百计的会议、展览和庆祝活动在这里举行。

我的帆从巴黎高等翻译学校毕业后,意外地在这里谋到了差事,刚刚租了房子安定下来。我嘛,则打算在Jussieu的巴黎七大念完法国现代文学硕士最后一年的课程。

“哎,你说,你叫高帆,高高的帆船;不想你真的做了高翻,高级翻译!”

“是啊,我出生的时候,我妈掐指一算,嗯我家娃以后是高翻,那就叫高帆算了!“忙碌了一天安置新家,我们手牵着手,一边说笑着,一边到美丽的莱芒湖畔漫步。

日内瓦在瑞士的西南部,三面都与法国相邻,山脉环抱,湖水相依。山是阿尔卑斯山与汝拉山,峰峦如聚,翠微苍苍。欧洲最高峰——勃朗峰的皑皑白雪依稀可见,棉花一般的云朵悠悠然然地从山腰间飘过。水是莱芒湖水,烟波浩淼,清澈如镜,像一块温润的碧玉,或一块剔透晶莹的蓝宝石。湖中建于1891年的巨大人工喷泉,高达145米,如一把闪光的长剑直冲云天,是这座城市的标志。它采用强大电力使湖水喷出白练似的水柱,水喷至高空后又变成四溅的细雨云雾。丽日晴空下,微风吹拂,水雾飘忽,如一袭薄羽轻纱。

湖畔,群群白鸽在徜徉。美伦美奂的花园里,古树参天,草木青翠,群花争艳。湖滨别墅一栋栋连绵,红墙碧瓦掩映在绿荫丛中,花影扶疏,树叶婆娑。Ida的家就在其中。

03

实际上,日内瓦到巴黎,高铁3个半小时,算不上长途,比北京到南京还要近得多,在国内也就是个省际之旅。

新学期开始了,9月返校,可硕士课程恨不得要到10月下旬才开课。过不了几天,就万圣节了,然后一战停战日,接着便是热热闹闹的圣诞和新年了。两星期的长假一放,日历就跳到来年了。巴黎,俨然就是节日和享受的代名词。

我可不敢懈怠,早早回巴黎啃书本泡图书馆了。留学总要留出个文凭吧,要不连自己都没法交代。我和帆约好两周回去一次,因为生活在这两座昂贵的城市,有许多现实的问题:房租双份、水电、交通、健康保险等等。幸好,我们本就不是很罗曼蒂克的人,尚可省略诸多的卿卿我我,悱恻缠绵。大学同学的我们,的确好像从来没有热烈地爱过对方,但彼此觉得这样就很好。帆说:真正的尘缘就该如此,踏实具体,细微琐碎,却经久流深。

而青春扑面的Ida,有着白羊座的专情和浪漫。身体里涌动着充沛的荷尔蒙,从每个毛孔喷薄而出,连眉稍眼角,一颦一笑都写满热气腾腾和迫不及待的激情。星期五是Ida最盼望的日子。一周的课业结束,她的心随着火车的疾驰一路飞奔回到Franc身边去,直到星期天晚上才恋恋不舍地赶回巴黎。

Franc,在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主修现代流行音乐,已经是学校摇滚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他才华横溢,集作词、谱曲、演唱为一身,曲风游走在复古与新锐、嬉皮与深情、现实与回忆里。他深沉沙哑的声线和随性慵懒的演绎方式不禁令人想起法国头号摇滚歌星Noir Désir(黑色欲望)乐队的Bertrand Cantat,那个身高1米86,仪表堂堂的比利牛斯山的牛,野性叛逆却又充满古典文学的诗意和哲理。

帆坐在高高的石头上,望着远处的莱芒湖,晃荡着双腿,心不在焉地问:“你那个朋友,明天和你一起回巴黎吗?“

“嗯,是啊!他们俩个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似人间无数’啊!“我羡慕又嫉妒地感叹:”Ida现在就是爱情童话里的公主,茜茜公主!“

“茜茜公主?”帆质疑地笑了笑,说:“哦,那真的只是一个童话,一个天真浪漫的电影系列。历史上的茜茜和她的王子Francis并不幸福!她……”

“喂,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这么诚实!”我立时怒目圆睁,冷冷地抢白道。心里却清楚地知道,那的确只是一个完美曼妙的梦。茜茜嫁入深宫后,倔强和自由的她无法忍受繁琐的社交礼仪和宫廷生活,变得郁郁寡欢,与Francis的感情日渐不和和疏远。晚年的她,更是心灰意冷。1898年,在日内瓦独自旅行时被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意外刺死,就在这碧波微茫的莱芒湖畔。

“哦,对不起,我没说你的朋友。”帆从石头上跳下来了,拍拍手,拉过我,有些低声下气地解释。

“Ida,快点上来了,火车要开了!“我把头探出窗外,看她和Franc还如漆似胶地紧紧拥吻在一起。

“Ida!”我又叫。粉红桃腮,粉红衣裙,Ida像朵绽放在枝头的玫瑰花。

“噢,马上!”玫瑰花儿只在风中轻轻摇曳了一下,连头都没转过来地应我。

火车要启动了,Ida勉强迈上踏板,可身子还倾在Franc身上,捧过他的脸又吻。车门终于关上,她整个人又一股脑儿地都贴在车窗玻璃上,挑着长眉,撅着红唇,与Franc含泪挥别。

“怎么每一次都生离死别似的,不一星期就回来了么?“ 我调侃她:“我的帆,连送都不来送。”

“舍不得他嘛!”说完,Ida咻咻地闭目喘气,仿佛她所有的肉体和灵魂都还附在Franc的唇上。

“中国有句古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朝朝暮暮!“我劝慰她,一时又黯黯无语,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悸痛。

不知怎的,看着对面仍然如痴如醉的Ida,我想起雨果《悲惨世界》里那个美丽的吉普赛女郎Esmeralda,或许只是读音韵脚的关系吧。Ida, Esmeralda,这浓烈芳香却忧伤的名字,总给人一种惊艳孤绝的味道。或许是她们爱情上都很像琼瑶戏里的女主角们,只要遇到了自己真心所爱的人,便不顾一切无怨无悔地爱上了对方。爱情于她们,是天雷地火,是电光火石,或者洪水猛兽。

04

这学期的文学主修课是卢梭的《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Ida和我都选了Dubois先生周五上午9点至12点的课程。学生餐厅简单的午饭后,我们正好可以赶上14点的高铁从Montparnasse火车站逃之夭夭。

在冠之以“欧洲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教育家,启蒙思想家、政治理论家、作曲家,18世纪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先驱,法国启蒙运动最卓越的代表人物之一”光环之下的卢梭,早年因生活拮据离开故乡日内瓦在外流浪,成名后希望回到故乡定居,却又因其思想与著作的“偏激”而被剥夺“日内瓦公民权”,被迫再次远走他乡。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靠手抄乐谱为生,身体长期处于沮丧状态,心理失衡,人际关系紧张,到晚年也只是一个孤独的漫步者,受着“被迫害妄想症”的折磨,不苛求当代人的理解,不奢望后世遥远的赞同,“再没有兄弟、邻人、朋友、没有任何人可以往来”,他孤独而坦然地漫步在夕阳西斜的人生之路,最后凄凉地客死在巴黎郊外的一个村庄。

“可怜的卢梭!”Ida和我坐在Flore的露天咖啡座阅读,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金秋的暖阳洒在我们身上,Ida热得只脱剩下个吊带。

“其实,卢梭就在我们身边!”我指着巴黎先贤祠巍峨的穹顶对Ida说:“看,卢梭死后隆重地葬在那儿!“

“呵呵!可笑的历史!”

“卢梭是瑞士人,可我怎么总觉得他是法国人?”我不解地问。

“卢梭与日内瓦的龃龉不断,包括现在的许多瑞士人都不喜欢卢梭,因为他的私生活。他与旅馆女仆Therese Levasseur有5个孩子,可他未尽父亲之责,把这5个孩子都送进了育婴堂!“

“那是因为他生活窘迫,衣食不保,无力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我替卢梭辩解:“他不是在《忏悔录》中明确表达过内疚和后悔,悲叹:‘我死前是弥补不了这一罪过了。’”

“可很多人还是不能原谅他。”Ida双手握着抵在颌下,一副深思的表情,接着略带自嘲和鄙夷的语气,说:“瑞士人就是自私、保守,还很……”她把双手先平放在桌上,手心向下,然后手指弯成爪子状,连续做“抠”的动作。

我们同时用手捂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秋阳把我们晒得满身灿烂。

手机铃响,是Franc。

我低头继续阅读,可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Ida情意缠绵的对白,瞥过脸去看她笑容甜美,娇憨依恋的模样。呵,沐浴在爱情的光辉里,Ida好像披了件绚烂多彩的梦的衣裳!

05

2003年的这个夏天,空气中飘满不安的情绪。一场令人震惊的过失杀人案轰动了巴黎的街头巷尾,各媒体的头版头条都只写有两个人的名字:Bertrand Cantat和Marie Trintignant。Bertrand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的一家宾馆里与影星女友Marie争风吃醋,将其重殴昏迷后致死,被立陶宛维尔纽斯地方法院判以8年监禁。

新观察周刊:一场现代悲剧的调查

“天哪,报纸上说这个Marie,与4个男人生了4个儿子。这4个男人个个都是名人:导演、演员,音乐家、作家。Bertrand是他的新任男友,两人在一年前的音乐会上相遇,一见面便坠入了情网。“我翻着报纸,靠在厨房的门上和帆八卦。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死在男人手里才怪!”帆很忍耐地笑了笑,一边切着番茄,一边不屑地说。

我抬眼疑惑地看看他:“哇噻!怎么觉得你总能预见未来?原来是你诅咒的!“

“法国人你还不知道?轻浮、草率、堕落!见一个爱一个!没有道德!“帆恨恨又鄙视地。

“人家这叫浪漫,敢爱敢恨,要爱就爱得疯狂,爱得热烈!”我呵呵地笑起来:“喂,干嘛给人家下这样的定义,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你看,Bertand和Marie一见钟情,被誉为‘才情男女,神仙眷侣’呢!”

“才情男女?!我看自私男女还差不多。你不知道吧,Bertrand的妻子Kristina刚给他生了个孩子,结果没几天Bertrand就跑着和Marie神仙眷侣去了!“

“哦?“我无言以对。

“对他们来说,爱情是这世界上最轻飘的诺言,也是最疲劳的旅程!你看,不是这么快就到终点站了嘛……哦,不,是终--结--站!”

听着帆哲理性的总结,我若有所思地合上报纸,心想:我的Ida不一样,决不是这样的女人,Ida很专情!

这个星期日的黄昏,Ida一个人来的火车站,神情茫然。

“Franc呢?”我不安地问。

“他有演出!”Ida敷衍着回答。

06

Ida这星期心不在焉,不是低头发短信,就是躲到一边打电话去。问她,两人吵架了?她不语,只是摇头,神情沮丧。再问,她突然低头饮泣起来,双手掩面。

“Ida,今年修完课程,拿到硕士文凭,你就有资格去日内瓦的小学校教书了?“我想鼓励她。

“嗯。可论文才刚刚开始。“她勉强笑了笑。

“还有半年,坚持一下啊,以后就不用再来回跑了。“我上前抱住她,伸出脸,与她的面颊贴了贴。其实,我也想尽早结束这样的两地生活了。

女人心贪婪,容易眷恋,眷恋肌肤相亲的柔软与光滑,眷恋手心与手心的温度,唇与唇的热度。

07

瑞士的火车业发达,坐火车几乎可以到任何一个城市。最著名的就是那些在山间架起的高桥,火车可以穿过隧道从一个山到另一个山,直爬升到著名的阿尔卑斯山欧洲的最高峰。火车启动,秀丽的湖光山色便不断的在铁轨的两边延展,就如同画卷展开:青青的山坡,古老的塔式教堂,山间别墅和村落,交织在一起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

和帆从中央火车站出来。已是入夜时分,霓虹灯和衣香鬓影移动,缓拍缠绵的音乐从酒吧间里流淌出来。街边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在徘徊,性感的黑,妖艳的红。

“这里是日内瓦的红灯区。“ 帆在我耳边低语,甩过一个俏皮的笑。

哦,这座国际化的都市真让人无语!我暗自思忖。

我与一个背着吉他的青年男子擦身而过,他正与一个高挑的蕾丝女郎深情拥抱,然后一个长长的吻。身影和声音都这样熟悉。

“什么?”我错愕,脑子里一片紧张和混乱,不禁停住脚步回头望。

我们惊讶的眼神相遇。

“Franc,为什么?“我问:“Ida这么爱你!你就这样让她伤心? “

Franc的表情顿时灰暗下来,眼神飘忽,用手抱着头,苦闷之极。他的声音低得好似在无声地哭泣:“Ida,Ida的爱,让我窒息!而这个女人,给我自由,给我灵感!她是我的缪斯!“

高高的街灯下,Franc的影子拉得很瘦很长。

08

“Franc!“Ida突然眼里放光,激动地大叫一声,丢下我,从高高的斜坡上一路冲到湖边,不顾一切地扑进她朝思暮想的人的怀里。

“Franc,抱我,吻我!”Ida哽咽地恳求,声哀苦,泪眼点点。

Franc措手不及,温柔俯身。刹那间,我仿佛觉得愉悦和幸福的潮水将重新涌来。

Franc耐不住,烦躁起来,干干咽了一口,说:“好了!“

“Franc,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双手紧紧吊在Franc的脖子上,Ida不肯放手。

Franc拍拍她,来拽她的手,又说:好了!“

“Franc,我爱你,爱你!不要离开我!“Ida开始歇斯底里。

我忍耐不住,强拉过她,愤怒道:“Ida,够了,爱得有点尊严,好不好?越卑微越受伤害!”

“Lan,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爱情留不住他,反而将他越推越远?“Ida喃喃地傻傻地问。

“你爱过了火,你走火入魔了!收手吧,放了他,好不好?“我温柔起来:“他是音乐人,艺术家,他需要自由,他需要灵感,他需要不一样的女人给他创作的源泉!”

“是呵!“

“哀求乞求没有用,改变不了爱情偏离的轨迹!放手吧!”

“可是,没有他,我怎么活?我的身体就像被狼拖走了五脏六腑,只是行尸走肉!”Ida悲痛欲绝:“没有他,生活这样空虚!生命根本没有意义!”

Ida失足在爱情浓烈悲伤的漩涡里,任它将自己无情地吞噬。眼前的她,头发蓬乱,神情枯槁,噙满泪水的眸子,再也没有莱芒湖水璀璨的光芒。

我的心也像坠上了一个铅块,绝望地往下沉。我可怜的Ida,这样的无助和悲伤。我和她的心一起在泣血。

空中寒月翩翩,那样地皎洁、宁静,如流水般洒在莱芒湖上;水中寒月如雪,美丽却虚幻,仿佛一阵轻风过后的涟漪便可以把她荡漾得支离破碎。

卢梭在《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里写道:“Apprenons a souffrir sans murmure, tout doit a la fin rentrer dans l’ordre.”学会忍受痛苦而不呻吟,一切都将回归到生活的秩序里。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09

文学课程刚刚过半,Dubois先生正在自我陶醉地讲解《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的第六篇:我的自由观。我转头看看旁边已经空了的座位,Ida再没有回巴黎。

爱情是生命的火焰。没有它,一切都将变成黑夜。

无法忍受爱情的折磨,Ida宁愿以决绝的方式告别这世界。她最后的绝命词:不能为爱而生,便为爱而死!“ 然后,纵身跃入莱芒湖中,几天后才被人打捞上来,早已芳魂杳杳……

这个星期五的下午,整列回日内瓦的火车上仿佛只有我一个人,目光呆滞,眼神废然,麻木地坐着,麻木地看着窗外。

帆在火车站等我。

“怎么啦?要我来接?”帆看到我,不安地问。

“Ida,她……”我终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怎么,Ida出事了?”他怯怯地问:“被Franc杀了?”

我嚎啕大哭起来:“没,不是Franc,是她自己……”

二月早春的夜,这样寒冷!

日内瓦不像巴黎有那么多夜生活。不远处,城市的灯点点,好似寥落的几多星,街道清冷疏淡。风从莱芒湖上吹过,无遮无拦,如泣如诉。平日里水波不扬的莱芒湖水,今夜因着寒冷的风,骤然怒吼咆哮起来,仿若变成了浩荡深遂的海。凛冽的风不断地吹翻我的长发和长裙,我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我的泪,早已湿了眼眶和面颊,一滴滴,像一片片玫瑰花瓣飘落,旋即落入苍茫一色的莱芒湖水里。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帆在身边,绷着脸不响,在风里定定地望着我。终于,他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低头轻吻我脸上凉凉的泪珠,安慰道:“亲爱的,别伤心了!根据物理上的能量守恒定律,Ida爱得太过痴绝,太过浓烈,所以她的爱情只能如流星闪耀,注定要消逝陨灭的!像我们这样平淡的,反而可以过一辈子!好吗?”

是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Ida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有着为爱而生而死的决心和勇气。她绝不骑墙、苟活;她甜美柔弱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宁折不弯的心。即使已是寒泉的鬼魂,她激越的爱情,仍如一声惨烈的尖叫,撕破瑞士这个国度中立、保守、安宁的面孔。

几乎整个人都倚在帆的身上,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去,身体瘫软,手脚冰冷。忽然想起一句不知哪里看过的话,说:“在每一段感情里,总会有一个人献祭了灵魂,另一个人收获了残忍。“

原来,爱情只是刹那芳华。

附:2007年10月,Bertand Cantat服刑4年后获假释出狱,回到了前妻Kristina Rady和他们的两个孩子身边。2010年1月,Kristina因无法忍受长期的身心伤害和摧残,在波尔多的家中自缢身亡,而Bertrand当时就睡在楼下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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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繁花私语(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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