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周维,是个小报记者,专门挖南洋这帮有钱人的黑料。说实话,这活儿不好干,风险大,但来钱快。
今晚是景深集团的慈善晚宴,我弄了张邀请函混了进来。会场那叫一个金碧辉煌,跟电影里演的一样。董事长陈景深正在台上讲话,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梳得锃亮,一身西装估计顶我十年工资。
可你猜怎么着?他每讲几句话,眼神就不自觉地往台下第一排瞟。那儿坐着他老婆,林静姝。
那眼神,绝了。根本不像老公看老婆,里头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倒像是……像是下属在跟大老板做汇报,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谨慎,小心,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林静姝就坐在那儿,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整个人端庄得像个菩萨像,漂亮是漂亮,就是感觉冷冰冰的。
周围那些人,还在那儿窃窃私语,说什么“陈董和夫人真是模范夫妻”、“感情真好”之类的屁话。
我心里冷笑。模范?好个屁!你们是没见过三年前的苏琳娜。
(二)
苏琳娜,当时可是我们南洋最红的女明星,人送外号“南洋明珠”。那脸蛋,那身段,尤其是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她主演的电影,没有不卖座的。
三年前,也是在这个酒店,南洋国际电影节。苏琳娜挽着陈景深的胳膊走上红毯,那场面,啧啧,相机闪光灯能把人眼睛晃瞎。她穿着一条大红色的露背长裙,笑得那叫一个明媚,整个人都在发光。
陈景深呢,一脸得意,好像挽着的是他打下的又一座江山。
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陈景深是出了名的白手起家,年轻时在贫民窟混过,外号叫“疍家仔”,是骂人水上讨饭的。后来不知怎么发了家,成了南洋数得着的富豪。他老婆林静姝,听说娘家以前挺有背景,虽然是没落了,但架子还在,是书香门第。
这么一个组合,突然跟个艳光四射的女明星搞在一起,能不惹眼吗?
果然,没多久,花边小报就全是他俩的新闻。有说陈景深给苏琳娜投资了部大片,有说送了套半山别墅,更离谱的是,传言陈景深要跟老婆离婚,娶苏琳娜进门。
(三)
消息传到林静姝那儿时,她正在自家别墅的花房里插花。
管家老李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听来的话说了。说完,大气不敢出。
林静姝没说话,手里拿着剪刀,正修剪一株兰花的叶子。只听“咔嚓”一声,不仅叶子掉了,连那朵开得最好的花苞,也被一起剪了下来,掉在桌子上。
老李心里一哆嗦。
林静姝却笑了,就是笑得有点冷。她放下剪刀,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老李,你听见外面人怎么说我吗?”她语气平静得吓人,“说我是明清家具,摆着好看,没了温度。说陈景深找个戏子,是去找活色生香了。”
她顿了顿,看着那朵被剪下来的兰花,轻声说:“我爸以前告诉我,瓷器不和瓦罐碰。可现在,这瓦罐自己撞上门来了,你说怎么办?”
老李头垂得更低了,他知道,夫人这是真动怒了。
(四)
陈景深那段时间确实飘了。他带着苏琳娜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给她买限量版的包,拍最贵的珠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他骨子里那种“疍家仔”的自卑。
有一次,他甚至在个商业酒会上,当着几个朋友的面嘲笑林静姝:“她啊,就知道摆弄那些花啊草啊,还有她娘家那点老古董,没劲透了。还是琳娜懂生活,有情趣。”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林静姝耳朵里。
她没什么反应,只是让老李去查,查苏琳娜常去的美容院,常看的医生,生活习惯,人际关系。她要知道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
老李跟了林家几十年,有的是门路。没多久,一份详细的报告就放在了林静姝的桌上。
林静姝看着报告上苏琳娜那张明媚动人的脸,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知道,陈景深迷上的,就是这张会哭会笑、生动鲜活的脸。
(五)
苏琳娜是在一家顶级私人护肤中心被带走的。
她刚做完一个价值不菲的facial,脸上还带着水光,心情很好地走出来。迎面就走来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看起来像医生。
“苏小姐吗?”为首的男人语气很客气,“您之前的体检报告有点问题,我们需要请您回去做一次复查。”
苏琳娜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上了一辆停在旁边的黑色商务车。车子窗户是深色的,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
她有点慌,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信号。
车子开了很久,最后在一个码头停下。她又被人带着上了一艘快艇,在海上颠簸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岛。
岛上绿树成荫,中间有几栋纯白色的现代化建筑,看起来像个高级疗养院。门口挂着牌子,写着“景深·心域康复中心”。
(六)
苏琳娜被带进一个房间,里面布置得像高级酒店套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窗户也打不开。
她害怕极了,大声质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陈景深知道吗?”
没人回答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打手,而是林静姝。
她依旧穿着得体,甚至还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套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像来谈生意的。
“苏小姐,住得还习惯吗?”林静姝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平淡。
“林静姝!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景深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苏琳娜又惊又怒。
林静姝笑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笑。“景深?你以为,没有他的默许,我能把你带到这里来?”
苏琳娜的脸瞬间白了。
林静姝把文件夹扔在桌上:“看看吧,这是他准备送给你的那套半山别墅的赠与协议。幸好,还没签字。”
她站起身,走到苏琳娜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他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吗?”林静姝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会笑,会哭,会勾引人。”
苏琳娜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所以,”林静姝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我决定,把你最值钱的东西拿走。”
(七)
“不!你不能这样!放开我!”苏琳娜拼命挣扎,但被那两个“医生”死死按住。
林静姝熟练地将液体抽进注射器,排掉空气。
“这是一种很高端的神经抑制剂,本来是给那些控制不住表情的病人用的。”林静姝一边说,一边用酒精棉擦拭着苏琳娜的脸颊,“打了这个,你的脸就会很‘平静’,不会再有任何不该有的表情。”
针尖刺入皮肤的感觉冰凉。
“他喜欢你的生动,我就把它们都收走。”林静姝缓缓推动活塞,“以后,你就顶着这张完美无瑕,却再也笑不出来、哭不出来的脸,好好过日子吧。记住这个教训,别人的东西,别乱碰。”
药水注入体内,苏琳娜感到脸颊一阵酸麻。
林静姝打完针,把注射器扔回盒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心,外表看不出来,你还是那么漂亮。只是……里面死了而已。”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苏琳娜一个人瘫在地上,绝望地抚摸着自己渐渐失去知觉的脸。
(八)
这还没完。苏琳娜被关在这个“康复中心”里,一关就是好几个月。
每天,她只能对着房间里那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的人,依旧美丽,五官没有任何损伤。可是,当她试图做出一个表情时——无论是笑,是哭,是愤怒——脸上的肌肉都像冻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她的脸,变成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她大声尖叫,镜子里的脸却平静无波。她绝望流泪,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干干的,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似乎控制泪腺的神经也受到了影响。
这种身心彻底剥离的感觉,几乎把她逼疯。
看守她的人从不打骂她,只是按时送饭,定期会有“医生”来给她做检查,记录她的“康复情况”。这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对待,比任何酷刑都让人窒息。
她明白林静姝的意思了: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作为一个“活证据”活着,证明得罪我林静姝的下场。
(九)
几个月后,苏琳娜被“释放”了。
她被扔在市区的一个偏僻角落,身上的手机和证件倒是还给了她。
她第一时间跑回自己的公寓,却发现门锁换了。打电话给经纪人,经纪人支支吾吾,说公司已经和她解约了。试着联系以前的朋友,大多避而不见。
她戴着墨镜口罩,跑去以前常去的美容院,哀求熟悉的医生帮她看看。医生检查后,一脸震惊和无奈:“苏小姐,你这……面部神经受损非常严重,而且是一种很罕见的情况,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恐怕……没有办法了。”
最后,是陈景深秘书联系了她,给了她一笔钱,语气冷淡地转达了老板的意思,让她离开南洋,永远别再回来。
那一刻,苏琳娜终于彻底绝望。陈景深果然什么都知道,他选择了自保,放弃了她。
她拿着那笔钱,像逃难一样,离开了南洋这个伤心地,去了欧洲。
(十)
陈景深不是没闹过。
当他知道苏琳娜被林静姝弄成那样之后,第一次在家里发了大火,摔了杯子。
“林静姝!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把她弄成那样,她这辈子就毁了!”
林静姝当时正在看书,头都没抬。“毁了?我只是拿回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怎么,你心疼了?”
“你!”陈景深气得浑身发抖。
林静姝合上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神冰冷。“陈景深,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有的今天?”
她带着陈景深走进书房,打开一个隐秘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摞文件。
“看看,”她把文件摔在陈景深面前,“你起家时那些见不得光的合同,偷税漏税的账本,还有这些……”她又抽出几份资产证明,“集团超过六成的股份,在你名下吗?在谁名下?在我和我弟弟这里!离了我林家,你陈景深算什么?还是个‘疍家仔’!”
陈景深看着那些白纸黑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
林静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以选择继续当你的陈董,风光无限。或者,带着你那已经成了废人的小情人,一起滚去街头要饭。你自己选。”
陈景深沉默了。在绝对的利益和权力面前,那点可怜的“爱情”和愧疚,显得不堪一击。
他选了继续当他的陈董。
(十一)
从那以后,陈景深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在外人模人样,在家里,在林静姝面前,像个被拔了牙的老虎。
而苏琳娜,在欧洲隐姓埋名。她试图去看心理医生,但那种创伤,不是几句话能化解的。
她有时候会对着镜子,用尽全力想扯出一个笑容,或者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但镜子里那张脸,永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医生说她这是“身心解离”,心里的情绪无法通过面部表达出来,长期压抑,导致精神状况很差。
她偶尔会看到南洋的新闻,看到景深集团又做了什么大项目,看到陈景深和林静姝依旧以“模范夫妻”的形象出席各种活动。
每次看到,她都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明白,林静姝赢了,赢得彻彻底底。自己还活着,就是林静姝胜利的纪念碑,一个无声的警告。
(十二)
晚宴还在继续,到了捐款环节。陈景深和林静姝一起上台,象征性地将一张巨大的支票模板递给慈善机构代表。
台下掌声雷动。
林静姝微笑着,偶尔侧头和陈景深低语一句,陈景深则配合地点点头。
真是天衣无缝的表演。
我悄悄离开了会场。外面的夜风一吹,我才感觉胸口那股闷气散了一点。
这个故事,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把它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发表。景深集团的律师团不是吃素的,林静姝的手段我也见识了。
但我知道,在那片看似平静的南洋富豪圈里,苏琳娜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残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对于林静姝来说,她捍卫了自己的地位和财产,成了最后的赢家。只是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保养得宜、却同样没什么温度的脸,会不会也觉得,其实她和苏琳娜一样,都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面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