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浦沿这边的夜晚还是有点凉,外面小雨未停,今天跑步只能作罢。江南雨绵,干净。脑子乱的时候,跑上一段,会好很多。
这边小区的人们似乎入夜休息得要早些,九点钟的时段,窗外对楼及侧楼只有零星的灯光了。我调低了音乐的音量,小到刚刚好的程度,怕坏了这浓墨泼洒的静夜,也怕惊扰了今夜准备甜蜜拥眠的人家。
很奇怪,隔壁的河南小哥在四月中旬离开后,一晃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我虽然与他素未谋面,但是总能在下班回来时,听到他那难听又魔性的笑声,起初很烦,觉得住处的隔音不够好,现在突然寂寥了许多,常会产生茗水苑19座的这栋三层矮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的错觉,不禁背脊发凉。
太静了,要不是因为萧山机场有固定的航线经过小区上方,偶有飞机划破夜空的声音,真的太静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稀奇,因为在晴朗的傍晚,能很清晰的看过头顶掠过蓝天的飞机,不远不近。西落的夕阳余辉,从转塘的方向蔓延过来,在四月余凉尚存时,晒在身上,会有让人略微心安的暖意。那暖意让令人心驰神往。但好景不长。
五月份天气转热,小区靠山,蝉鸣声尤其惨烈,让人误以为气温很高,其实相比武汉,这边温度实际上要低三五度。高温未至前,去了杨公堤,那天下了小雨,我望着一湖的绿,还有被氤氲在雾气里似开未开的荷花,涟漪了往事。才决定确实应该要写点什么。我既不喜欢频繁留照,又不喜与人诉说,很多珍贵的回忆,就这样丢失了。脑子里回忆的都不真切,往往回忆着回忆着,就活在了过去的故事里,亦真亦幻。
真开始码字了,才发现写好一个故事实非易事,尤其以另外一个角度去把记忆拼凑起来,戏剧化,其实是件特别熬人的事情。
写到一千字的时候卡壳了,我不知道怎么把故事里主人公初中的情节过度到高中去。于是停笔了一个多星期。再翻开看的时候,忍不住骂了句,这流水账写得什么狗屁,然后自己悻悻然全删掉了。可又舍不得,决定以片段短篇为一个主题的方式分段重写,即便我知道再回忆一遍,又会再把自己熬一遍。
回忆就像脱缰的马,拉不住。哪怕已经十年过去了,回忆起零六年的高中生活,脑海里还是深深印刻着两个大字:难熬。难熬源于自己的懦弱,还有自己爱半途而废的性子。只是真真正正悟出这么简单一句的时候,已经是踏入社会的一三年。真可惜,迟了。很多简单的世俗道理,只是因为当时没有开窍,抑或是自以为自知,导致后来很多不经意间作出的选择,把自己引向了截然不同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往往不如意。
常常在周六休息的时候,一整个下午就坐在房间里,望着楼底大片的绿意,还有头顶的骄阳,沉默不语。想起来曾经快高考的时候也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沉默不语,只是那个时候心态不正,常落泪,不明所以。我想要是我能穿越回去,我能做的无非两件事,第一是像对付在某个夏夜侵扰我床榻的那只蜈蚣一样毫不留情的给上两脚,第二就是告诉他,把学习成绩扳回来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六月三号晚去了钱塘江大桥下的塑胶跑道,跑者如织,因为离市政府那边较远,这边的江景很普通,两岸的浪声不大,与常下大暴雨的武汉不同,这边小雨刚停,空气都彷佛绵柔了许多。我戴上了耳机,慢慢沿着塑胶跑道走路热身。迎面而来或背着我跑去的形形色色的跑者,男女老少都有。我不禁根据他们的穿着猜想他们的身份,平时的生活,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跑步。不远处的钱塘江大桥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相反身边的浪声却很安静。我走了约莫八分钟,开始快速跑起来,左边的腹部还是会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哪次跑步引起的,隐痛让我的思绪无法飘远,只能关注身体的状况,尽量让身体的起伏波动小一些。
跑了两公里耗时十多分钟,忍不住疼痛停了下来。从去年到现在已经跑了280公里,算是一点点得坚持了下来,嗯,没有半途而废。往回走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雨水拍打在脸上,混合着汗液流进衣领里,慢慢上身就差不多湿透了。旁边的小孩子围着父母尖叫跳跃着,像雨里的精灵。我不禁又想起来,曾经的我就像这只精灵一样,在保护下嬉笑成长。有三位女性真切的形容过这精灵的娇贵,第一位姓朱,是陪我曾走过所有青涩岁月的女生,第二位姓谢,是生我养我的女人,第三位姓湛,是我初入社会的领导加恩师。人就像花,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槛,原因也许是被温室保护得太好。花总是会败得,所以说,当时高中时的煎熬,既有花还是骨朵儿时的弱,也有护花人的爱花心切,真穿越回去了,也许还是旧景重演吧。
也怅然过,倒不是对学业的半途而废,我只是怅然,开窍的晚,没有以一个稍微男人点的姿态,兑现该兑现的承诺,撑起该撑起的担当。但我也知道,这样的怅然意义不大,甚至有点自我安慰,事后诸葛亮的意味。如果说从第一个本命年开始,我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的话,那也许学会失去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一环。
回忆就像做一个自由下坠的美梦一样,梦里还偶有你的身影,就像老旧默片一样:不论是高三那年,你以一个匿名的身份与我来往信件,安慰鼓励我免于家庭破裂的困扰,还是后来经历车祸共患难也好,再到后来大学真正开始的恋爱,都是梦里的美。只是梦终究是梦,不醒来的后果就一直是下坠。失去也许只是一个叫醒梦的闹钟罢了。我知道,不经历那么一茬,我也就不会是现在的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像一支蓄势的箭,等着与不近人情的时间搏斗。
梦里你的骨血化成我的灵魂,
逝去同时间轴里那个现实的你,还有铭记梦里那个永远美好的你,某种程度上,经历过了爱恋,也算是我警醒得活在当下,继续前行的意义吧。
在杭州独自生活的这几个月,除开工作还有学习的时间,余下警醒的时间并不算太容易,而我知道这个状态还要继续克服下去,毕竟,一个人生活,想要偏离道路,自我放逐是件特别容易的事。五月份从武汉折返回杭州时,姓谢的女人对我说,你在外面累了,委屈了,身无分文了,没关系的,在武汉的东湖边总有一个小窝,作为你的避风港等你回来。到杭州的时候已经入夜快十点,我看着这座已经不算特别陌生的城市,伴着西湖方向的电闪雷鸣还有氤氲着离别意味的雨,梗咽许久。母爱,真得是值得一辈子去赞颂的一个词。
还记得零七年刚随母亲到武汉,才经历父母离异的我,对武汉这个城市极其的抵触。那时的我,骨子里认定让我降生到这个世上,名为京山的小镇上那个温馨的家,才是我真正的住所。现在的我偶尔还能记起当时的心境,那种因为自闭带来的淡淡离愁,恍然隔世。来杭州却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心情了。我在来时的某篇日记里这样写到:“对于杭州来说,我也许终究只会是个过客,我深知这点,骨子里,我仍是个恋家的人吧。现在想来其实也好,如果注定跟这个城市只是游历与被游历的缘分,倒不如保持这样的一个心态,常怀新意,珍惜当下这段终将会被拿来回忆的时光。所以再重新打过一遍招呼吧:‘你好,杭州,很高兴来到你的怀抱。’”而如今,武汉成为了我偶尔想念的故乡,你看,人的感情真是奇妙。
但所有的乡愁不一定都是真的乡愁,也可能是因为当下的不如意,那是骨子里喜好半途而废的旧疾在作祟。但我知道,不管在哪,写文注定是一个文案策划在职业生涯中必不可少的磨练。不止是关于恋爱的故事,还有关于亲情的故事,甚至关于乡愁的故事,只要是能写出来的故事,都将是前进的意义吧,它不为了某些人或某些事,只为了我自己。想写写不出来的时候感觉很糟糕,但我知道,得一直写啊,哪怕半途而废又半途捡起,还是要继续下去。想走上坡必然会有阵痛,如果这点痛都忍不了,那些希冀的,不是痴人说梦吗?
李笑来老师在《新生 —— 七年就是一辈子》里面写了人类进步的各类好处还有方法论,一些半开不开的窍在读后似沸水一样喷薄通达了起来,那种感觉很奇妙。但书里却并没有说明我们为什么进步,我们又为什么要前进。直到我跟一个公众号的运营者聊天,他说:“年轻人不要总是想太多终极问题。我认为,终极问题就是政治问题和哲学问题。一个能让你快速死掉,另一个会让你郁郁而终。”这就跟最近朋友圈晒英国脱欧,爱国段子一样,他们真的有深入研究时事政治这类终极问题吗,不是的,他们只是闲得蛋疼。
同样的,往往就是闲得蛋疼,我才想那么多,而实践那么少。说到底,还是前面写的,骨子里的坏毛病作祟。与君共勉这种词不敢再随便用了,怕只会招来质疑和笑话。其一是我自入社会以来,不敢再以君子形容人事,因为我发现,在当下的生活,坚持不做小人已实属不易,倒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回忆里曾夸下的海口,自命的清高,连同那些犯下的无数蠢事,都在一个个失眠的深夜,成为了与自己对话时,羞赧的拷问。其二是共勉已形同虚词,在刚毕业得一三年,我就曾写到,那些我们共同希冀美好,吹牛打屁的时间马上就会不复存在。物质也好,世俗也罢,我们就像被鲨鱼追赶的沙丁鱼一般,拥挤着,推搡着,还来不及跟过去好好道别,时间的潮水就把我们冲向了未知的未来。每个人都将有各自的生活。共勉就像口头的嘘寒问暖一般,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叹词,虽然包含善意。
在七月六日那夜,我望着窗外皓月当空,星空浩瀚而寂寥,突然有种茕茕孑立的感觉,这感觉褪尽了夏日的躁意,安静沉稳。当时我想,时间真的是一种十分奇妙而又无法辩驳的存在,十年前我信誓旦旦,初生牛犊不怕虎般以为我的爱情观,我的价值观,我的人生观不会再有翻天覆地的变动了,而如今却完全是两般心性。我曾经自诩懂情至深,可现在常惶惶,我无法想象,那个未来能跟我为伴的人会是怎样的模样,甚至有时候常有莫名的预感,也许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吧。于是在那夜日记里写道:“世间是一定有缘这个东西存在的,尽了便是尽了。一回头也许是杳无音讯,一转身也许是后会无期。不断有人走进来,也不断有人走出去。而确定能留下的,不是感怀还有畅达,是提醒我留不住物事百态的时间。光阴流逝,才是亘古不变。你我都是过客。”这番感概无人可叙,只有沉默。我跟自己说:
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
步调划一,缄默不语得前行,每一步沉默都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