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里没有洋娃娃也没有种类繁多的玩具车,我的童年几乎所有的玩具都来自大自然。四季更迭,所玩之物也随之变化无穷。
春
儿时的春天是被期待的,总算等到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穿了一个冬天的棉衣棉裤也终于可以脱掉了。换上毛衣毛裤,看着镜中不再臃肿的样子,心里总是很欢快,仿佛那一瞬我就变成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
春天的到来让灰白萧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再次活了过来。雪藏了一个冬天的小麦绿的让人看着眼馋,我们最喜欢偷偷的在麦地里打滚,看谁滚得比较远,滚得比较久。荠菜也在此时冒出地面,一天长大一圈。小时候提着篮子拾荠菜是因为荠菜是刚刚开春之后除了菠菜之外唯一可选择的绿叶菜。调皮打滚和拾菜的乖孩子之间切换的按钮就是有没有家长在。
在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我们已经对着一树树盛开的杏花垂涎欲滴,在杏花还未完全凋落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吃杏了。杏娃娃,现在想起都觉得牙要酸倒,小时候却吃得津津有味,吸引我们的就是那股酸。
小时候的劳动课很丰富,不用老师教,平时在家,都是要帮着父母亲干活的。春种时节,为了更好的保持水分,播种之前要覆地膜。覆地膜的时候,我和哥哥拉着地膜覆在父母亲提前处理好的土坯上,拉着地膜走一段停下固定着地膜卷,等父母亲用土埋住两侧的地膜之后,我们再继续拉着地膜前行。覆好地膜的田地,看上去就像一处巨大无比的斑马线。
夏
童年的夏天还没有现在这样的高温,记得夏天穿裙子的时候母亲还是要我们穿一条健美裤的,怕太凉。
夏天最常玩的就是泥巴,一场大雨过后,泥巴无处不在,乐开花的自然是我们这些小孩子。那一年《新白娘子传奇》问世了,我们的泥巴世界里就有了白素贞,法海的钵。我经常捏个白素贞的小泥人,头部捏出类似蝴蝶结的样子,折一根树枝插进蝴蝶结处,再找一小片破塑料薄膜绑在树枝上充作白娘子的头纱。偶尔偷来哥哥的蜡笔,等到泥人晒干以后画上鼻子眼睛嘴巴,我心中完美的白娘子就这么诞生了。
我们的泥巴作品经常会被母亲扔掉,母亲说捏泥蛋蛋,老天就会下冰雹,不吉利。当然这是迷信,母亲说母亲的,我们依旧偷偷摸摸的捏,泥人、小汽车、锅碗瓢盆……
碰上连阴雨的时候,奶奶总是说,快去告老天爷去,看看什么时候会天会晴。得到指令的我们就那根小棍,在煤油灯里蘸一点油,当蘸着油的棍子伸到院子里的积水中的时候,会晕出很多彩色圈。要是彩圈特别多,奶奶就说是要放晴了。
收过麦子后,麦地里都是捡麦穗的孩子,一则不浪费一颗粮食,二则捡的麦穗是可以作为换西瓜的奖励的。我想我们都是冲着西瓜去捡的麦穗,奶奶会把捡的麦穗单独处理好装起来,等到村里来了换西瓜的,我们就可以换一个大大的西瓜。
最初碾场的重任还是落在家里的大黄牛身上,后来就有了四轮机碾场,算是进入到了半自动化时代。碾完场后的麦草是要搭一个大大的垛的,我喜欢父亲把我放在高高的麦草垛上,踩麦草。父亲说,麦草踩的越瓷实,草垛搭的越高,我知道这是父亲对我参与劳动的肯定。
很多年后我还是经常想起跟哥哥躺在麦草垛下看场的午后,看着天上的云变成一座座绵延起伏的山,还没等我们想出山上有种什么,山又变成了一群羊,羊变狂奔的马,变成乌龟,变成鱼……那时的天蓝的离我们很近,云好像触手可及。
小时候最爱跟着父母亲下沟给地里的庄稼施肥,每次父亲会示范一颗苗要放多少化肥,放在距离苗株多远的地方。我和哥哥很快就会放完半块地,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去河里抓鱼,丢石头。那时候的水没有一点点污染,只要不是刚下过雨,河水特别清。下河之前母亲总是要说,不要到河里去,就在水边上玩一会。估计天下的孩子都是调皮的,一到了河边,怎么会经得住诱惑。
哥哥带着我找一处弯道水深的地方,我们就开始捞鱼,工具极其简陋,大多时候都是提菜的篮子,能有一个化肥袋子做得简易渔网那就已经是神器了。大多时候捞到的都是三四厘米左右的小泥鳅,偶尔捞到一条小鲫鱼,我们欢愉雀跃。每一次我们都幻想我那两三厘米的小鲫鱼会长大,大到我需要放在盆里养。每一次我都是看着罐头(玻璃)瓶子充满希望,每一次我都是绝望地捞出小鲫鱼的尸体。
长大后我做过很多次梦,梦里我还去河里捞鱼,数不尽的锦鲤,红的、黑的、黄的、一个赛一个肥大,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却从来没有捞到过一条鱼。
小时候的菜地、果园是我们最爱光顾的地方。黄瓜、西红柿是我们小时候的解馋之物,我们总是迫不及待的想摘下第一个长大的黄瓜,第一个成熟变红的西红柿。然而每一次,我们都要和母亲斗智斗勇,因为第一个成熟的黄瓜和西红柿母亲是要留作种子的。
总算等到杏黄,总算等到夏苹果成熟。树梢的杏总是又大又黄,为了吃到上等的杏,我们上树摘杏都活脱脱一只猴子。爷爷总说,有虫子的杏才是最甜的,每次爷爷都是吹掉杏里的虫子继续吃。每天中午上学之前,我和哥哥都去摘两个夏苹果,个头不大,那种香甜却是我多年后都在回味的。
秋
国庆过后,秋收就正式拉开帷幕了。掰玉米是一场盛大而持久的“战争”,那几年人们多会选择在平原上种小麦,而玉米大多种在了河沟里,半山上。玉米棒子分装在化肥袋里,大人用扁担挑,小孩子就小半袋小半袋的扛。山上红红的酸枣是我们歇息时的零食,也是周一上学时相互分享的食物。在小孩子的好胜和攀比心的驱使下,我们总想一次多扛一个玉米,休息时多摘一个又大又红的酸枣。穿梭在陡峭的羊肠小道上的我们,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
秋天的果园可以让我们放肆地吃,我经常偷偷地坐在苹果树上尝苹果,先咬一口,甜了就摘,不甜就让它继续留在树上,被奶奶发现的时候,就假托松鼠咬的。回想那时候守着一个大果园的我们,富有的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北方的秋天冷的特别早,早早就有了入冬的感觉,以至于我总觉得秋天就是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当秋风开始扫落叶之后,我们不会伤春悲秋。每天早上奶奶都会用一把大扫帚扫树叶,树叶被扫成一堆一堆晾晒。天气好的时候一两天就完全干了,提根棍对着干透的树叶一顿捶打,变成碎渣的树叶沫子烧炕后煨炕最好了。半个窑洞都会堆放这种树叶草皮的碎渣,因为这一整个冬天能不能有热炕睡,就全指着这半窑洞的储备了。
冬
也许是因为取暖设备不够,保暖措施也不够完备,谁家的孩子没有生过冻疮。其实母亲很早就给我们准备过冬的棉衣棉鞋,也早早就上身穿了,但依然会生冻疮。那时候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脚肿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了,一直走到学校,脚才会舒服一点。然而最痛苦的时候是下午和晚上,下午气温身高,脚会消肿,而晚上躺在热呼呼的炕上,脚也会消肿,那种痒真的很难耐。
冬天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会看见小一点的孩子被冻哭。我也曾多次忍者眼泪回家,真的很冷,脚趾头冻的很疼,似乎哭出来就没有那么疼了一样。09年在杭州的时候我脚还生过冻疮,最近这几年我才彻底摆脱了冻疮。耳朵也是冬天的重灾区,我长到十来岁了,一到冬天耳朵还会生冻疮。我有个表妹,去年在西安手还生冻疮,就是因为小时候都冻伤了,现在一入冬就生冻疮。
因为寒冷,也因为上学路上天太黑,一到寒冬就特别流行小手炉。当然不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那样精致的小手炉,都是就地取材。废弃的1号电池,中间的铅芯可以用来写字画画,而外壳就是手炉的首选材料。电池外壳里面填满旧棉花,攥在手里点着之后一路吹着,大概忙于取暖的这个过程远远大于手炉自身带给我们的温暖。
也有同学会从家里带松柏木劈成的小木纤,三五个孩子每人手里一个燃着的木纤,远远看着就像人人举着一个火把。一阵风后,熄了我的,灭了你的,又开始相互点燃。
一场大雪,等于赠送了我们一个溜冰场,那时的冰雪不易融化,冰也特别厚,这足以让我们溜一个冬天的冰。村子里的池塘就变成了最大的溜冰场,胆子大的自己溜,胆子小的相互搀扶着,一人摔倒,往往就是倒一大片,伴随而来就是欢乐的笑声和相互逗趣的吵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