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瓦天青，暮色漫染了旧巷深处的一片冷寂。巷尾有一处青石板房，古朴的格扇窗透出淡淡烛光，那光线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窗内女子清癯的侧影。
她唤作青女，世人皆知她掌管天下雪。每逢寒冬，她便独坐窗前，以玉箸轻轻敲击青瓷碗沿，万千雪花便纷纷扬扬，落满人间。
那年冬至，我恰逢路过此巷。远远望见她在窗前摆弄一盏琉璃灯，灯芯在寒风中颤抖，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嘴角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要坐坐么？"
她的声音像一缕轻烟，飘渺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我点点头，随她走进那间斑驳的屋子。室内摆设简单，只一张矮桌，桌上搁着半碗尚未凝固的雪，清冷的光泽映着她苍白的手指。
"人间的雪，都是这样来的。"她说着，将玉箸轻轻叩在碗沿，清脆的声响中，一片六棱晶莹的雪花悄然飘起。
我凝视那片雪花，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每一片雪花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她垂眸不语，只是继续叩着碗沿。叮咚的声响中，我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
"去年冬天，长安城里有个落魄的书生，在风雪中遇见一位白衣女子..."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那天的雪，就是为他们而落的。"
我想追问那书生和白衣女子的结局，她却已转过身去，将那半碗未凝的雪轻轻倾倒在窗外。刹那间，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仿佛无数未完的故事在空中飘散。
"有些故事，不说完才是完整的。"她回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雪花，落地的那一刻就消融了，但那转瞬即逝的美才最动人。"
我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枝傲雪山茶。山茶花瓣未着一笔，只用留白勾勒出花的形状。那空白处反倒比着墨处更显生动。
临别时，她送我到巷口。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愈发清瘦。
"你说，为什么要给凡人降雪？"我忍不住问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夜空。一片雪花悄然落在她的睫毛上，倏忽间化作一滴晶莹的泪。
多年后，我再度路过那条巷子，青石板房依旧在那里，却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只是每当雪落的时候，我总能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叩碗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据说，那些年里，长安城的雪越来越少了。
有时我想，或许她只是太过寂寞，才会给人间降下纷纷扬扬的雪。那些未完的故事，那些转瞬即逝的相遇，都化作了她手中的雪花，落进了某个人的记忆里。
而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雪夜里，她究竟为谁叩响了碗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