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半生  (六)

初三是紧张的,听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你们人生转折点的口号,耳朵都能撞出老茧。人生转折点这个词好像很重,又很严肃,以至于但凡有点小考验都会出现它的身影。从这点儿上看倒是有几分滑稽。

不说中考是不是人生的转折点,最起码这几个字成功让学校的气氛沸腾了。就连平时根本不学习的我都有了几分紧迫。当然,这么一点跟别人还差了不少。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逐渐脱离了以往打架斗殴的状态,并不是说完全弃暗投明,而是有些难逢敌手的意味。

初一时候出门还带十几人前呼后拥,初二就只是五六个。数量少,质量倒是不差,每一个都能独当一面。

可是初三,就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身边人也不多,只有同班的两个,有时候也只有一个。其他人放学后有在班级学习的,有匆忙赶去餐厅的,还有去找好友的。可是唯我,独爱站在四楼突出的一块三角阳台上,双手环抱胸前,面无表情。也只有吹过的风,还能调戏下前额的刘海。

之所以独爱此地,还要说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远了说,刚好能看到小花园的白色新月走廊和喷泉环绕的灰色假山。一阵风吹过,那片翠绿的竹林便化作了海,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屹立在枝杪上对峙的侠客。甚是惬意,一时间还迷了自己。

近了说,我眉眼下笼着一条通往餐厅的必经之路。每到放学都熙熙攘攘,前脚踩后脚,左肩压右肩。站在四楼的阳台自然不是为了欣赏人多,而是熟人抬起手臂,叫声哥被注视的快感。对,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明明心里爽的要死,可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甚至回应都是不慌不忙,那么平谈。难道这就是,心有故事,面无沧桑的境界。

初三的我虽主动放弃了前呼后拥,但是老师眼中的‘老鼠屎’的性质还未曾有丁点改变,该惹祸的时候也从不含糊。以至于我直接接受年级主任管辖,大有锦衣卫的威风。据说,我们年级主任在很多年之后听到我的名字都要对说话者严加盘问一番。这对于一个校园混混也称得上名就功成。

虽说自己平时不怎么学习,可是好在爸妈给了个聪明脑子。这可不是我说的,历任老师都这么说,在这就权当他们没骗我。我同桌,应该说是一段时间的同桌,是个学霸,应该是全班前五差不多吧,后来因为影响人家成绩,老师就把我们两个调开了。刚进班级,都是老师按照身高排的座位,如果我们班主任知道我是个什么模样,那她断然不敢把我安排在这么优秀的人身边。

同桌是个学霸,可是学霸也有不会做题的时候。当时我的数学成绩应该能差他好几十分,可是他不会的数学题都是要靠我的,这些题基本都是试卷的最后一问,压轴题。

还有一个惊人的事儿,在这里还真得好生炫耀一番。同学们都在学直角坐标系的时候,我当时还在托着腮看窗外的风景,阳光刺的眼睛好不舒服,便转过头,瞬间有一种昏昏暗暗的感觉,还有点凉凉的风。抬头继续在头顶找着什么,反正心思肯定没在讲台上辛勤劳作的老师身上。

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智慧女神亲吻了我的额头,竟然灵光一闪,自己创造出了一个空间直角坐标系。因为是看墙角的缘故,所以当时创造的坐标系Y轴是向下延申的,像是打着一把直角型的伞。

初次想到被智慧女神亲吻额头有几分温怒,还想着把这第一次交给自己的另一半,没想到被她捷足先登了。不过,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大度地原谅吧。

命运女神又是善妒的,她不会让人总在困苦中挣扎,同样也不会让一个人太过快乐。因此,就在我因此事欣喜之际,她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因为下周的课程就是空间直角坐标系。她的玩弄彻底让我愤怒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天才的发明。于是乎,我把书本翻个遍,确定没有四维坐标系,便赌气一般拿出画有难看的伞形坐标系的草稿纸,心里默想,我再造出个四维的坐标系来,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事实是残酷的,好像刚刚心中所想激怒了智慧女神,就连背影都没给我留。唯一留下的可能就是伞形坐标系里的一个类似钟表的圆圈吧,像是我跟她之间画上了句号。

可能还有命运女神无情的嘲笑,前俯后仰。

除去数学偶尔值得骄傲,语文应该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记得有一次还桂冠第一。

语文能取得如此成就那不得不感谢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看书,也叫小说儿,或者是玄幻小说儿。记得第一次看小说还是因为半本【斗破苍穹】漫画,看到最后没少骂出版商。心中实在瘙痒难耐,于是乎手机上的小说就成了心中的慰藉,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禾田。

为了让自己能安心看小说儿,我的小聪明又一次蹦出来,给了一个锦囊妙计。我把地理书书皮裁下来,成口袋状粘在桌子下边。受伤的总是地理书。翘起腿刚好挡住窗外老师的视线,一小半手机搭在桌子下边的自制口袋里,露出的一截则用来看小说儿。这样一来,只要发现老师来了,就能迅速用拇指一弹,手机就无声地溜进口袋里,任老师在桌兜里面寻它千百度,也不见其踪影。

那天老师十分疑惑地把我叫出去,问出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每次都感觉你像是在玩手机,可最后什么都没发现,你到底在干什么。面对这么直白的审问,我心里自鸣得意的同时,表现的却风平浪静,甚至还有几分无辜。我说,扣指甲。答案简单到让人发笑,老师的无语和错愕至今都在我眼前,未曾褪去。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让老师这么无语了,还有一次是因为带朋友出去喝酒。喝酒回来,心情舒畅,运气不佳,刚好被老师逮个正着。一番盘问,一遍又一遍的指责,教导。最终还是决定让我把家长请过来。

得,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我的软肋,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父母的眼泪和他们霎那的软弱,如果我爸妈来了,那还得了。不行,必须反抗。我跟老师说我爸爸在外地所以来不了,我妈妈在上班,也来不了。

对于这样的理由,我是第一次说,但老师就未必是第一次听了。于是,她好像早已有了预判,给我支招让我妈妈请假,来学校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这个招式只要我不傻,我是断然不会用的。于是我就说出了另一句让老师喉结颤动却发不出声音的话:我们家全靠我妈的工资支撑,要是我妈来了,把我们家饿死怎么办。

童言无忌,这话现在自然是说不得的。首先逻辑上就行不通,甚至有几分可笑。但当时确是不知老师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番对峙,谁也没输,最后还是写了份五千字的检讨收场,皆大欢喜。

检讨书不是第一次写,没有十份也有七八。但不得不说,我对写检讨书是十分执着的,每次都会倾心去写,从不打马虎眼。不过五千字的,还真是第一次挑战。

检讨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书中的中心思想是这样的:‘老师,我说对不起也许您已经麻木。我说我会改的,也许您也已经麻木。我知道,班级这么多人都需您的照顾和关心,我肯定不能自私地占有您的全部。也同样是这样的原因,您可能没有注意到我改变的那一点,那一滴,它们虽然不多,可是每次都在改变着,在您恨铁不成钢的激烈言辞下,在您如春风般和煦的关怀下。现在的我和上次的我已经不是一个我了。同样,我也会把这种积极的变化持续下去。’

要么说【易经】是中国人的智慧呢,一阴一阳,之谓道也。检讨书交上去后,第二天老师就把我叫出去,苦口婆心地安抚一番,让我理解她的苦心,关心备至。最后我才发现,原来全都是铺垫,因为说了这么多感人肺腑的话,就是为了让我在毕业开家长会的时候做一个演讲,美其名曰我的文采好。信你个鬼,可是又容不得不信,这是阳谋啊。

最后好像是为了验证班主任的眼光不错,好歹也是有多年教育经验的语文老师,我的演讲还不错。一番手舞足蹈下,老师、家长还有我妈都挺满意。

有几位家长甚至还在我演讲结束后跟我妈借演讲稿抄。班主任也在我妈面前毫不吝啬地夸奖着,那应该是初中以来第一次看到母亲笑的如此骄傲吧。

就是自己确实有些面红耳赤,原因在于我讲的核心内容是我们学校的教育资源和优异的学习环境,还列举了孟母三迁的故事。说来有些汗颜,学习环境中的一颗老鼠屎就是本人,本人还在大肆宣扬着学校的教育环境,大有一种打着‘清君侧’旗号造反的意思。

开完家长会一周后,中考开始了。

中考结束,成绩不甚理想,368分,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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