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承认她聪明,承认她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的。她正给自己做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
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除去给人家画彩蛋,我想我还应该再干点别的事,先后改变了几次主意,最后想学写作。母亲那时已不年轻,为了我的腿,她头上开始有了白发。医院已经明确表示,我的病情目前没办法治。母亲的全副心思却还放在给我治病上,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花很多钱。她倒总能找来些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吃,让我喝,或者是洗、敷、熏、灸。“别浪费时间啦! 根本没用! ”我说,我一心只想着写小说,仿佛那东西能把残废人救出困境。“再试一回,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她说,每一回都虔诚地抱着希望。然而对我的腿,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回失望,最后一回,我的胯上被熏成烫伤。医院的大夫说,这实在太悬了,对于瘫痪病人。这差不多是要命的事。我倒没太害怕,心想死了也好,死了倒痛快。母亲惊惶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直留神呀!”幸亏伤口好起来,不然她非疯了不可。
有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会想到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是怎么种的。
赏析
《合欢树》是一篇怀人散文,也是一首颂扬母爱的抒情乐章。这篇以作者的亲身经历而写就的散文,在向人们袒露这一秘密的同时,深情地抒发了作者对于亡母的悼念与愧疚之情。歌颂母亲的伟大与母爱的无私,历来是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感人的母题之一。在这篇怀念亡母的散文中,找不出一句对母亲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无论在她生前还是在她身后。作者以一种平实、简约、淡泊、洗炼的笔调,甚至颇有些惜墨如金的况味,在追述母亲的生前和身后的几件往事的过程中,抒发了对于亡母缅怀与忏悔相互交织的深厚而又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