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话都说不明白。”
“不光是说不明白话,走路姿势也很奇怪。”
耳边的这些话,木一早已习惯,新转的学校意料之中地没有更友善,但没有更恶意她已经知足了。她笔下动动擦擦,构建着另一个世界,大病初愈,没控制好的力度压得自动铅笔崩了铅,木一惊惶抬头,生怕弹到了哪位不好招惹的茬子,议论的声音瞬间停止,出于人性底限的顾忌,但木一没空理会这个,因为讲台的侧面,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正望着她,猛地抽回消失了。
如果放在以前,木一或许会叫出声,但现在不一样,被孤立的自己本来就没有可信力,况且说不定只是老鼠,贸然引起同学注意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倒霉的事情,她咬了咬嘴唇,将秘密咽回肚子。
木一本以为秘密只需要保留一阵,就会在记忆中淡化消失,但正相反,她每次只要想开口,小怪兽都会探头出现,在窗角,在门边,在同桌的肩上,诡谲的表情似乎在威胁她闭嘴,即使木一只是想和同学打个招呼,它都要张牙舞爪地闹腾一番。
小怪兽越加变本加厉,后来就赖在木一的身上,不知道它以什么为生,但总之是越来越大。木一的朋友伊琳察觉到了异样,关切地询问,木一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到小怪兽的牙齿紧贴着她的脖子。
“我……”话只说出一半,小怪兽狠狠地咬了下去,酸涩在颈动脉内流动,冲上脑干,击碎泪腺。伊琳惊慌失措,因为木一呆滞地望向她,眼泪却泄闸般汹涌,悲伤的外壳逐渐破碎,露出绝望,木一终于知道,他们看不见。
“你为什么要不开心呢,不还有我呢吗?”
“相信我,回家好好吃饭,睡一觉就好。”
“周末我带你去见隔壁班班草,你肯定喜欢。”
“赶快开心起来,我还要和你去迪斯尼呢。”
……
木一不忍开口制止伊琳,但伊琳每说一句,小怪兽都用力地撕咬木一的脖颈和肩膀,血肉模糊,但她知道,伊琳看不见。水分的大量流失和情绪引起的心悸加速消耗着木一的氧气,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发出声音,在痉挛中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病床上,木一听到父亲在门外打电话,情绪焦急以至于语速太快而听不清,只听到深吸一口气之后的声音,“……好,先请几天假看看。”母亲适时地握紧了木一的手,示意她放心。
只是短暂性缺氧,并无大碍,可能受到了刺激,医生是这样说的,木一的父母也只好将她转回家照料。到家时已是晚八九点,木一被扶上床,严实地盖好被子,她的父母关门前不停地祈祷,希望明天一切都能好起来。
房门关闭,带走最后一丝光亮,木一翻身起床,扭开台灯写起日记,虽然小怪兽仍在肩上时不时地挠痛她,但她还是决定趁尚能清楚地描述时写点什么。
“我从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猝不及防,无从反应,随着绝望而来的是传遍全身的疼痛。感觉是如此的虚幻,以至于我自己都深切地怀疑这一天的真实性,但手上宛在的针孔告诉我,都已经发生了……”正写着,小怪兽离开了她的肩膀,攀向她的手臂,它已经长到了一只猫的大小,回头望向她,小小的脸上扭曲着,嘲讽万分。
木一从笔筒中抽出壁纸刀向它扎过去,剧烈的疼痛刷新了她的认知,能伤害自己的小怪兽,自己竟然无法触及,被划开的手臂开始细密地渗出血液,它轻轻地舔食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木一失去了理智,明知道无法伤害它,却止不住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父母听到响动冲进房间,夺去木一手中的刀,再次将她送回医院。
“已经包扎好了,注意不要感染,每天换一次药。另外,建议再去精神科看看。”木一的父母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劝说木一去到精神科,其实她并没有抵触,拉着她不让她移动的,是那个小怪兽。
小怪兽拽得住虚弱的木一,却拉不住木一的父亲,她的父亲和母亲搀起木一,带她去了精神科。在与医生的交谈中木一逐渐放松,尽管小怪兽还在啃噬她的脚踝,但她相信医生是有办法的,因为医生仿佛看得到它。
折腾到凌晨,木一终于又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刚刚服过药,胃略微有些反应,她觉得还能承受,尤其还有另一件事吸引着她的注意,小怪兽分明感觉到了痛苦,团团地转了几圈,跳上桌子跑走了,药瓶晃了几圈,又稳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