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面具
翻着木叶拿过来的资料,真的或假的,都做得非常完美。该有瑕疵能误导人的地方显而易见,查不出来说假不真的情报又无从证实。繁雪很满意。木叶盯着繁雪意味不明的笑容,十分想打120。
“还在看呐?十分钟了都。”
繁雪合上文件夹,一脸深意的审视着木叶。
“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你坑人的本事比较从前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看来厚着脸皮把你死留在A组是对的,地狱才能真正锤炼出魔鬼。”
木叶笑着扔过去一个苹果。
“你在A组也那么久,怎么没有被锤成魔鬼?”
“我不是被人称为魔鬼销售了吗?”
“少来。”
苹果没削皮又被繁雪扔了回去,木叶认命的进了厨房。
“你就住在老屋了?”
“还没决定呢。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玄挚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让我去英国看膑儿,现在总部的信息全都靠你,我很被动。”
“对了,你让我观察公司最近的舆论动向,还真是不小。”
“怎了?”
皱眉接过已经被削的只剩三分之一的苹果,繁雪撇撇嘴,扔去了茶几上。
“不吃别浪费!你真是…公司最近都在讨论你,前几天前台看到你搬东西离开,但是公司通告栏上没有对你的处分,还是维持之前你养伤的通告。A组的项目和研究都是千玉屑接手。大家都说你是被玄挚宠在家里养着了。”
“哈。”
“哦还有。”
“嗯?”
“知秋想见你。他知道你不在玄宅,直接来问我了。”
“你没跟他打起来?”
木叶不屑的白了繁雪一眼,把苹果核扔进了她脚后的垃圾桶。
“我是个文明人,不会跟他计较。知秋来是受人所托告诉你一些玄膑在英国的事情,他抓准你想知道这个,所以说一定要见到你。”
“你怎么不早说?”
繁雪猛的从沙发上站起,隐隐感觉刚刚撑起的胳膊现在有些使不上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激动。”
“什么?”
“你的立场和身份现在很尴尬也很微妙,公司的任何一方势力跟你扯上关系都有可能被玄挚盯上,知秋跟若梅结婚了,如果跟你私下见面被玄挚知道,无疑是多了一条算计凛牧的把柄。现在若叶家跟你还没有翻脸,温翘还是玄膑的人,只要你把握住了玄膑,若叶家也能一直站稳在明挚的一席之地。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跟你见面。”
繁雪有些奇怪。
“你不是…很讨厌若叶家,一直都很希望能抢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被说中心事,木叶不可置否的抬眼给了繁雪一个了然的眼神。
“我是很想,现在也很想。但我得依靠你的力量,所有对你有利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我既然选择和你赌,和你站在同一条绳上,就相信你不会选择放弃我。当然,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有能力将你拉下水。”
“我不是蚂蚱,你也不会游泳。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若叶家的存在不会影响我以前承诺你的丝毫,今后你该有的,我全部会给。知秋和你说了什么?”
“事关重大我没有任何文字备份,只有口述。”
“别废话。”
“咳咳…他说玄膑现在还在治疗,刚苏醒的时候每天都在摔东西要回国找你,被玄挚关在病房里深谈了一回就没再闹了,温翘被安排与玄同一起陪着玄膑治疗,玄嚣也跟着回了英国。几个兄弟和要好的朋友在身边陪着,玄膑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的腿据医生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知觉。玄挚在这两个月里很顺手的给玄膑办了转学,估计是不会让玄膑再回来了。”
繁雪瘫坐下来。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木叶悠悠慢慢坐到繁雪背后的沙发上,双手握在繁雪肩膀上,神秘莫测。
“别难过了,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木叶两只手不规不矩的从繁雪的肩膀摸到锁骨又摸到脖颈,在她将将发作之时几个眼花缭乱的动作,一只手捂住繁雪,一只手在她眼前,夹着一张白纸。缓缓移开。
“这是什么?”
斜躺在沙发上,木叶享受着当“月老”的谜之爽感。
“看看呗。”
我很好,但可能暂时无法与你相见。父亲答应了我一些条件,我也做了退让。我会尽快养好伤,变成你更愿意看到的自己,重新回来。在此之前,请保护好自己。好吗?
车祸的事错不在你,一个人的生命总是无法躲避各种意外,我愿意承担。
那些话,对不起。
反反复复将这封信看了好几遍,繁雪死死控制自己不在某人面前软弱掉泪,拎了包离开老屋,回了玄宅。
玄宅门口停着一辆她觉得眼熟又不太眼熟但好像有点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哪里眼熟的车。
“原无乡?”
原无乡胳膊上缠着绷带,抱着一大束包装不怎样的,五颜六色的花,在门口瑟瑟发抖。看到繁雪,略犹豫了一番,才上前点了点头。
“小霜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顺便把花送过来。”
繁雪接过花。
“不是跟她说过吗我很快会搬家,到时候再送来。”
“没关系,你搬家的时候我来帮忙,到时候多个人你也不会很累。”
“不用。”
“繁雪。”
擦肩而过的时候,原无乡用受伤的那只胳膊握住了她。
“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她虽然没回头,但是他胳膊上的绷带和他低声下气的语气及表情令她无法再有什么愤怒之举,也无法狠下心拂逆他的请求。
“进来吧。”
玄宅很冷,原无乡一进来便打了个冷颤。繁雪不欲纠缠,放下花捧了两杯茶,便直奔主题。
“坐。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
原无乡以为经过前几天试探性的刺激之后,她至少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再接受跟自己谈论这个话题。清清嗓子,他将之前所得全盘托出。当然,该粉饰的,该修改的,他都没透出一丝不对劲来。
“风素有你这个强劲的对手,不调查一番知根知底怎么行?你之前的简历做的很漂亮,但太无懈可击的表面,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陷阱和漏洞。”
“什么漏洞?”
“抛弃不了的亲情和无法隐藏的仇恨。”
“说来听听。”
热气冒出徐徐白烟。
“资料上没有提及你的父母,但是你没有改名反而利于我们查探过往。你一进入明挚获得实权便直接针对风素,明挚几乎没有高层这样做过,但你做了,各种创新大胆的思想和打破市场常规的产品令风素屡屡尝败,如果你不是玄挚暗地里培养的一员猛将专门用来针对风素,就是你别有所图,图的,正是风素。将你所有的行为依照我们的推论串联起来,然后照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想不得到什么意外信息,都难。”
繁雪着实很佩服他的心思细腻。当初能骗过玄挚,不仅因为当时风素新品上市力压明挚一头让他焦躁,也因为她之前的业绩明显早已引起玄挚注意,这才在关键时刻让玄挚信了她赌了一把,此后她步步小心不敢露出丝毫目的,甚至不用真实身份与风素高层接触,竟没想到还会引起风素注意。
“你的身份,以及当年风素的过往也被我们查出,再来想知道你父亲现今的处境就很容易了。”
繁雪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你想怎样?”
原无乡挑眉,终于说到了目的。来回摩挲杯沿,他其实并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态度来劝繁雪,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提醒自己繁雪对这件事情的在意,他想起在外郊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不愿提起过往的逸怀国和他满眼悔恨的泪水。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伤害到繁雪和她的家人。思及此,他皱起了眉。
“想利用这些要挟我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慢走不送。如果你有条件,就直接说。”
“回去陪陪你父亲。”
“什么?”
繁雪愣住。可是看原无乡竟然真的很严肃的模样。
“我见过你的父亲,他很后悔早年对你们姐妹造成的伤害。他现在失去了嗅觉,光有人照顾,在那个冰冷的家里,是不够的。我希望你能常常回去看看他,带着小霜一起,就算你还没有原谅他,哪怕只是给他一个微笑,陪他吃饭,散散步,对一个垂暮的老人来说,也算余生最好了。”
原无乡握住了繁雪的手。
“繁雪,他已经很老了,何必让他晚年都活在那样的悔恨痛苦之中呢?他是活该是报应,但是你就当可怜可怜他,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回去见见他,好吗?”
难得没有甩开原无乡的手,也许是在寒冷的玄宅难见的温暖让她不舍得松手,也许是他的话真的触动了他。
“我会考虑,你回去吧。”
原无乡走后繁雪抽出了木叶替她伪造的文件。
他能查到,玄挚未必查不到。现在她需要原无乡替她隐瞒,所以,一切忍耐都是值得的。
逸怀国,你以为后悔就够了吗?
玄宅依旧寒冷,原无乡离开后,繁雪觉得更冷了。
是房子冷,还是心冷呢。
第十二章:梦
魄如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爱的凄凉,那个呆子,与她几番相错,最后仍是只能在她坟前哭得脆弱,细细承认自己对每一个瞬间的在意,但她,再听不到任何回应。
“我这双眼,现在已经看到世间万物,但却无法亲眼看到她,无法亲眼看到她啊…”
她哭的伤心,心口充塞着绝望与难过,从梦境里醒来,却好像没有醒来,她没意识到梦里让自己拼尽一切的那个人就睡在自己的旁边,紧紧抱着自己,她就在他的怀里。
魄如霜轻轻将头靠近倦收天的心口处,仔细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轻和。无法抑制心里那股难言的酸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前世的剧情,心内揪痛的难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她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倦收天。
她悄悄起身,离开了倦家。
繁雪迷糊间开门,便见满脸泪水的魄如霜冲进她怀里,哭得断断续续,边哭边说对不起。
“怎么了?”
繁雪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好不容易将小泪人哄停,繁雪问着是不是倦收天欺负她了,魄如霜抽噎着摇头,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她将梦境和繁雪娓娓道来。
“我梦到了很荒唐的事情。梦里姐姐和倦收天还有原无乡是仇人,你一直坚持要杀他们,可是我爱上了倦收天,为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放弃了很多,甚至误杀了我们的哥哥。后来…后来我和你一起伤害了他们,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我以前觉得不对的事…我伤害了很多好朋友,漂鸟,修雅,渊渟,欧冶和倾城老师,好多好多在乎我的朋友…再后来,我为了姐姐而死。杀我的人,是凛牧,若梅的父亲。”
繁雪心疼的拥住魄如霜。
“我还梦到姐姐跟姐夫还有玄膑,我梦到你们之间好复杂,姐姐你就像现在这样利用姐夫,利用玄膑,可是又好像在互相利用,我看不明白,但我知道你也很痛苦,你非常坚持要报仇,你说我们的家园是被他们毁灭的,你恨。”
“够了小霜。”
繁雪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不稳。
“别再想了。不会的,姐姐不会伤害倦收天,你的幸福,姐姐为你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他呢?好了乖,不会的啊。”
“姐姐,我也很担心你…我们放手好不好?别再继续了,我很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我很怕有一天我要面对梦境里那样的选择,我不想…”
繁雪将魄如霜的脸捧在手心。
“小霜,姐姐已经无法回头了。倦收天他可以好好保护你,有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姐姐做任何事,都不会让你为难。你要相信姐姐,好吗?”
拥着哭的抽抽噎噎的魄如霜直至睡着,任凭倦收天已经疯了般的到处打电话找人,繁雪将电话设置静音,将魄如霜的手机直接关机,她的小霜今晚太累。梦境映照着现实,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会给小霜这样大的压力,她最想保护的人就是她,可是现在这样,她很心疼,却无力承诺更多。无声的落着泪,怀中的魄如霜也在梦里落泪。
我们姐妹的命运,怎么会变成这样?
倦收天一整个下半夜都在找人。手机打电话打到发烫打到没电自动关机,他在外面开车开到疯,所以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原无乡给繁雪打电话也不接,玄宅没人,两人甚至驱车到外郊吵醒了逸怀国,依然一无所获。早上七点,倦收天在家一遍遍打着魄如霜关机的电话,一脸疲色,原无乡也瘫倒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给繁雪的五十四个未接电话,皱眉思考着。
倦收天决定报警,正要跟原无乡去警局时,魄如霜开门回来了。
“如霜!”
魄如霜很憔悴,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灿烂的笑,只是简单扯了扯嘴角,对原无乡说道。
“姐姐想见你,让你去面店找她。”
原无乡张了张嘴,了然点头。
“那…你照顾一下他,这货昨天一个下半夜都没睡在外面满世界找你,我先走了。”
原无乡走后,倦收天紧盯着魄如霜。魄如霜从来不会这样不告而别手机关机,他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消息也没接到,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两人就这么在玄关站着,魄如霜看着他的眼睛,眼眶慢慢有些发热。低下头不看不想,将昨夜发生的全部清空,她努力想笑,却在被倦收天拥了满怀之后重新崩溃。
发泄的哭了一通之后,倦收天心疼的无以复加,只想继续抱着她好好安慰她,不管原因,她媳妇难过了,先哄媳妇,其他的都不重要。
哭够了,魄如霜也彻底醒了。轻轻推开倦收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直视他。
“我没事。昨晚做了噩梦,因为太害怕所以去找姐姐,手机在去的路上摔坏了,昨晚在姐姐家里睡了一夜。”
他不想质问魄如霜,但是听到她解释的同时不自觉心里有些失落。
“我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叫醒我?”
她很久没说话,靠在鞋柜边,用起了逃避时一贯的态度。倦收天有些无奈,他无法强迫也舍不得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说什么,只能随她心里所想,跟着她一同逃避。
这边也是久久的沉默。面店没有更多打发时间的食物,繁雪对着一碗面戳烂了也没主动开口。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再戳下去我要额外收你们破坏碗筷的费用了。”
走过他们桌子的陈姨凉凉的说了句。
“咳咳。”
繁雪轻咳。
“那天晚上你说的,我答应,但是有条件。”
原无乡觉得此时两人的身份和谈论的话题十分微妙,但他不想破坏和繁雪难得的和谐气氛,所以还是乖乖听了下去。
“第一,你要帮我隐瞒现在得到的所有信息,包括跟你的一哥,倦收天,所有人。”
“第二,父亲他身体不好,在外郊养病比较适合,我有时间就会去看他,不会带小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陪着他就够了,小霜不必。”
“可是老人家他希望…”
繁雪拍下筷子。
“我已经随你的意了,不要太过分。”
原无乡在心内给嘴巴拉了个拉链。繁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语气放柔。
“不能父亲怎么想我就怎么做,因为你的话,我已经可以妥协,但是小霜不可以。她现在跟倦收天在一起,有很好的未来,我不想让她见到父亲,回忆起那些过去,这对她很残忍。等到时机适合,她想见父亲了,我会安排。”
她不会给那人再进入她们姐妹生活的任何机会,她可以冒险,小霜不能。
“你不觉得你将小霜保护的太好了吗?”
“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吗?”
繁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甚至开始怀疑对他虚与委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原无乡也不想再继续,只要繁雪退步,他就多了很大能改变她的空间。
“好了,你不想说,我们就先这么定下来。以后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看你父亲,他一直把我当做你的男朋友呢。”
繁雪瞪大眼握紧筷子,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把面碗卡到他头上的架势,在后厨观战的陈姨故意咳嗽了几声。繁雪听到声音,咬了咬牙,移过了头。
“谁让你这么误导他的?”
原无乡笑的奸诈又无辜。
“没有啊,我一提起你他就这么问,那老人家的心不好一伤再伤嘛我就…嗯没否认也没承认。”
筷子被握的嘎嘎响,原无乡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下次我们一起去,我跟他解释清楚,好了吧。”
繁雪白了一眼。
撇开正式话题后两人终于开始好好吃起面,无奈面已经被戳烂的差不多了,繁雪不想陈姨训她浪费,默默把两人的碗对换,吃起了原无乡还没动筷的那碗面。原无乡笑的宠溺,她却险些被这笑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了,小霜昨天怎么了?”
繁雪吃着面,眼神黯淡了下来。
“没事,做噩梦了来找我求安慰。”
“那怎么回来的时候怪怪的,情绪不太对。”
“可能还没缓过劲儿吧。她挺少做噩梦的,突然被吓着了。”
“做的什么噩梦?”
“都说是梦了问那么多又不可能成真,你好烦。把面吃完不许浪费。”
“哦。”
屋顶,凉风,啤酒,人。
明明没有感情上的失意,俩人喝酒喝的好像刚失恋了一样拼,倦收天郁闷,原无乡也郁闷。
“从那次噩梦的事情之后,她对我就不像以前那样了。我觉得她是有点害怕,但又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没有以前那样全心全意,有了很多跟我隐瞒的事情,还经常跑去跟繁雪住,一住就是好几天,这不今天晚上又去繁雪家蹭饭了。我问繁雪吧,她说我想太多了。你说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你还想太多呢,我也想很多啊。繁雪的态度简直让我想死好吗?上次我约她去烟雨斜阳吃饭,她说还不如去面店。开玩笑哥哥我副业专门烙饼的好吗?烟雨斜阳的大厨莫寻踪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吗?声名在外好吗?她嫌弃,她居然嫌弃!”
“比起嫌弃你请她吃烙饼你不是更应该在意一下她嫌弃你这个人吗?”
“……闭嘴喝酒。”
酒过三杯,原无乡好像有了一点感悟。
“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啊,就跟被掐住了软肋一样。我患得患失不知道繁雪在想什么,她时时刻刻吊着我又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每个眼神和行动都好像在向我示意着什么,但我真正做了,她又不表示。我们关系近了很多,但是总有哪里不对劲。你知道吗?她上次跟我说她被降职的真正原因是我,很多人都劝她离我远一点,可是说完又约我去打球。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欲擒故纵?”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喝酒喝酒。”
“姐姐,你干嘛?”
“送你回家。”
“不要我今晚要跟你睡。”
繁雪关上车门,启动车子。
“小霜。”
她很认真的看着魄如霜。
“不管姐姐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不能把这份压力转移给倦收天。他对你很好,你应该努力跟他在一起,姐姐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有分寸,不会伤害到你们,也不会让你为难,不是都跟你保证过了吗?你是不是不相信姐姐?还是你怕姐姐一个人孤军奋战,想来帮我?”
“姐姐我…”
“小霜,你真的想帮姐姐,就乖乖听话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自己幸福快乐,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你有一点不开心我就无法继续我的计划,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懂吗?”
魄如霜转着钥匙圈,默默不语。
“有时候想保护身边的人,不用拼命,也不用想方设法共同作战,只要过好自己,我能感觉到你快乐,才可以专心去做我想做的。”
好像被说服了。
“姐姐。”
魄如霜抬起头,恢复了灿烂。
“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要嫌姐姐烦才好啊,将来姐姐一无所有的话还要靠你养呢。”
“好的,我一定会养着姐姐的。”
“乖~”
有时候感情上的事情,并不能太断定感官上所了解到的。一个人对你有意,可能不会表现出来而是藏在心里,一个人不喜欢你,却可能为了各种理由对你好,对你笑,对你暧昧;相同的是他们与你始终有感情的牵扯,你抓住了,可也许他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你抓不住,也可能是你没有去努力。
当你发现你选择的这个人不再能给你安全感,甚至就是你不安的来源,你害怕,不是害怕对方,而是害怕自己。因为从没有安全感,所以更容易质疑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全感。
表面看起来单纯无邪的人,内心反而更脆弱敏感。
有些人经历的多了,会更明白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有些人经历的多了,只会从强大的人身上寻求强大的安全感用以保护自己。
当一个人明白自己不能再从他人身上获得安全感时,她会慢慢懂得自我保护。将更真实的自己掩盖起来,眼睛变得深邃,变得有秘密,变得无法看清这世界更多事实。慢慢的,她会成为一个充满秘密和戒备心思的人,变得敏感,容易生疑,胡思乱想却强迫自己镇定,每个深夜里无法入睡,想着过去想着曾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因为一旦堕入了黑暗,就算离光明只有一毫米,也像鱼与鸟的距离一般,无限接近,却永不会毫无缝隙,无法真正触及。
我不想,也不能让小霜变成那样的人。
第十三章:三年时光
日子像繁雪眼前的车辆一般飞速过着,她坐在从机场回老屋的出租车上,混沌的大脑从下飞机回到熟悉的地方开始慢慢理清思绪。愈是清醒,愈加不可思议事态如今的发展。冥冥中她似乎抓住了一丝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但又担心这是一个饵,会让她更万劫不复。精心布局,好不容易才改变了现状使局势对她有利,如果拒绝合作,可能会让她再次回到三年前。
事实上,好像也没有人给过她第二个选择。窗外看不清的街景和灯光,已近入夜,繁雪疲惫的闭上眼,往事汹涌而来。而在国内,另一场选择,她也不得不面对。
她延迟了回国时间半个多月,小妹并不知道,她也料到也没人迎接她。回到老屋,一片漆黑。
没错,漆黑,连灯都打不开。
不等繁雪去厨房摸电闸,客厅的灯忽然大亮,随即厨房,卧室,客房,所有的房间都相继亮起了灯,在厨房门口堵着的木叶忍着笑,用眼神示意她再往别处看。
卧室的灯光照着阳台,她离开前嘱咐木叶照顾的花草摆在那里,随着夜晚的凉风簌簌摆动,好像在微笑着欢迎她回来;客房走出来倦收天和小妹,捧着还没吹好的气球;木叶身后藏着锅铲,厨房传来阵阵糊味。
“不好!我的菜!”
木叶哀嚎一声冲进了厨房,倦收天和小妹笑成一团,繁雪心内感动的同时,双肩被人自身后握住,温热的气息缓缓靠近耳根。
“欢迎回家。”
吃完晚饭木叶建议出去走走,众人都附和响应,于是倦收天和魄如霜出门消食,繁雪上楼顶吹风,原无乡亦跟了上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了木叶一人。
“洗完碗再去啊你们!!!”
头顶的夜空十分美丽,繁雪虽然生在冬天,却非常喜欢这样的夏夜。在躺椅上闭上眼,周围吱吱蝉鸣,树叶簌簌,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窜过草丛发出窸窣,还混着人的脚步声。
果盘放在木桌旁,原无乡看着休息不当而又多了一层疲惫加身的繁雪,垂下眼,在她睁眼看向他时收起心疼与无奈。她不喜欢看到别人对她有这些情绪。
繁雪知道他想问什么。事实上她也想在此时说些什么与他听,毕竟这次在英国得到的进展太超出她的意料,饶是她用了很久来思考,甚至晚饭时都在想怎么会这样,却仍然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眼下,唯有面对。她不能选择让原无乡和她一起面对,这三年间他的感情,她的感情,已经超出一开始意欲掌控的范围了,她不想让那种心内时常无力的紧张感再控制情绪,利用得当加疏离,才是此时应该对原无乡所要做的。
“繁雪。”
晚饭时繁雪吃的不多,他端了些水果来,怕她晚上会饿。
“英国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拖了两次行程,逸爹大寿你也没回来。”
他似乎已经试验过了,利用着她无法放下的软肋,逼迫她卸下全身的铠甲,全心被他控制。
“倦收天上个月跟小霜求婚了,但是又被拒绝,这次是在我面前被拒绝的,小霜很明白的说了,你不结婚啊,她绝对不会先结。你找个时间劝劝她吧。”
如果她放弃,他就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利用,也不会有那样自信的眼神等着她对他逾越的惩罚。他知道她的巴掌之所以迟迟不落下,是被他掐中了最脆弱的地方,一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繁雪,你在听吗?”
“啊?”
回神时不自觉张嘴,被喂了满口清甜。原无乡笑得开心,繁雪此时对着他,没了丝毫脾气,生不起火。想着今后要对这个人造成极大的伤害和欺骗,她竟有些难过,眼圈慢慢的红了。认识他之后,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爱哭鬼,时常会想哭,会控制不住眼泪。
看到繁雪抿唇忍住泪,原无乡着实被吓着了。除去得知玄膑腿伤那一次,他实在没有再见过繁雪脆弱的模样,跟木叶熟识之后常听说繁雪在他面前不拘形象的样子,他很羡慕亦有嫉妒,于是木叶被逼只能吃自己做的饭,三天后就绷不住奔到他家用繁雪的消息换蹭饭了。
越是泥足深陷,越要尽早抽离。但可怕就在迫于现实你无法立即抽离降低伤害,还要保持清醒,持续做着这件事,将伤害无限扩大。这些扩大了的伤害,都在一个人身上。繁雪不敢想象原无乡知道事实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但她已无暇顾及。既然在英国的时候已经做了选择,回到国内,后悔也再无用。
她和膑儿,注定要继续纠缠。
温柔贴心的原无乡即使在喜欢的人面前尽力表现,也有猝不及防无法反应的时候。繁雪将脸埋进双掌间不肯透露丝毫情绪,但能明显感觉她正在逐步冷静,原无乡有些纠结。
现在他知道他这一会会儿的犹豫是错失了多好的机会,繁雪自回来一句话都没和他说,此时他又木讷的失去了语言功能未及时进行安慰,繁雪自发开启治愈选项后,他失去了用处。哦不应该说他从头到尾就没发挥过作用,实在是糟糕的回归。
对着星空吃水果这种事也的确只有原无乡能干得出来,莫寻踪知道了后轻觑他一眼,十分不屑自己师父烙饼和泡妞的水准居然是反比。
“师父,女孩子哭你应该不管缘由第一时间冲上去抱住啊,这时候的人最脆弱了,真是笨。”
是啊,我应该抱住她嘛。啃着猕猴桃,原无乡眉都攒到了一起。
下楼时倦收天两人也刚好回来,姐妹俩进房谈了半晌,出来时魄如霜也给了偷等在厨房门口的原无乡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姐姐这回是铁了心要一个人承担,只能后续从她的行动查起,看她预备怎么做。”
“嗯。”
四个月前。
繁雪在玄挚回国间隙和他见了面,两人注册至今尚未举行婚礼,不是玄挚不办,而是她反对。起初是怕刺激玄膑,后续则是以自己尚未回到总部掌权为由,希望他尊重自己的意愿。玄挚在玄膑伤势好转之后对她略减霁色,繁雪冷讽之余也看清自己并无法依靠这只狐狸再做行计划,此时唯有狠下心利用玄膑,也许她此次去往英国能有突破,毕竟玄膑还是很依赖自己。岂料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所有的主动权都被玄膑夺去,三年的时间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个孩子,他不再是膑儿,而是一头成熟的狼,正磨利了爪牙,随时预备将她吞吃入腹。
“我的目的从没有其他,只有你。”
“你从前所做无非都是在利用我在父亲面前的价值,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现在已经毫无信任度可言,但父亲会看在你照顾过我和同儿的份上,恢复你的一点权力。例如让你回到从前的位置上,继续你的计划,也许能让你做更多。但现在真正可以让你放手实行一切报复的合适人选已经变了,现在他就在你的面前,一切,端看你自己的选择。刚才那个吻,是承诺,也是约定。亲爱的繁雪,你要怎么选择呢?”
“我的目的?你问我的目的?哈。”
“繁雪,没有足够强大的臂膀是留不住你的,从一开始我就明白。”
“明挚我要,你,我也要。”
第十四章:回归
英国。
回到居所,玄膑秒扔拐杖到玄同怀里,玄同满脸嫌弃扔给玄嚣,玄嚣左边是温翘,右边是玄膑,扔给温翘老实人他不好意思,又不能再扔回给大哥,挠头想半天玄嚣反应过来……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玩这么愚蠢的游戏?!于是备受嫌弃的拐杖被扔到了沙发上,末了还被玄同踹到沙发缝边好给温翘让个地儿坐。玄同正欲开口,玄膑语出惊人。
“我要回国。”
众人不明所以,怎么会突然想回国?唯有玄同低头默默,开了口应声。
“回吧,你总要这么做的。”
温翘玄嚣虽还是一头雾水,但既然选择了大哥的阵营,两人自然也是要一起回国。
“我并不是一时的想法。”
玄膑不复在繁雪面前的跛脚异状,步履正常的走了几步,转身面对沙发上的三人,神情严肃。
“英国方面已经都处理好,温翘的工作也解决了,等千玉屑来,我们就回国。”
众人之中玄嚣对现在的情况有点状况外。他一直是非常支持大哥与父亲抗争的,生在玄家,他们并无法选择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大哥那一席话让他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十八,回国,一定能改变你想跟随父亲的想法。你从不想开启自己的事业吗?你不想将父亲拥有的,再用自己的力量完全掌握吗?享受父亲当年的荣耀,你的一句话,就足以令整个业界震颤。那种能力,那种影响,你不想感受吗?”
他想。所以羽翼未丰的他选择暂时倚靠大哥,带着温翘一起,暂时性的成为大哥的耳目,在父亲身边替他探听英国总部的各部消息。
“现在英国这边我已经掌握完全了,父亲既然暂时没有打算回国,国内就可能还是平衡的局面。凛牧在英国总部还说不上话,不能帮我们动摇什么,在不影响运营的情况下,可以先从国内公司下手,慢慢集权。而且…”
玄膑勾起唇角。
“我有一个足以控制父亲的人选。”
玄同眨了眨眼,眉角一动。
“好了,都回去吧,收拾收拾,咱们要回国,大战一场了。”
房子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玄同和玄膑。
虽然玄同无心公司的权力,但是却屡屡被玄挚授予重权,如果不是早年公司内部传出消息已内定玄膑为继承人,这几年玄挚又身体力行证明了流言,让玄膑参与董事会,甚至公布了他拥有的股份,外界几乎要以为玄膑只是个傀儡挡板,真正的继承人是玄同。玄同曾经要拒绝父亲给予的,但玄膑阻止了。他要他留着,为自己将来留一条后路。他一直记得那天他问玄膑时,得到的回答。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留着对你自己有好处,以后发生任何事,这些都足以保护你。”
“你说的发生任何事…是指你将要做的吗?”
“同儿。大哥不想伤害你,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是我无法伤害你,而不是我不愿意伤害你。现在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弱点。有弱点的人,太容易一夕失败了。”
“你的意思,是一旦决定去做了,就谁也无法左右你,动摇你了吗?”
“能动摇我的人,恰恰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
玄膑累了,想回房,却被玄同阻住脚步。
“大哥。”
神色竟无比认真。
“我一直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但还是想最后尝试一次。你真的,不打算用其他方式吗?”
玄膑苍白一笑。
“你该去问她,给过我其他方式的选择吗?”
“大哥…”
玄膑去沙发上半躺着,松懈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累。
“同儿,你知道吗?我一想到这四年里我为了一个执念殚精竭虑,每日每夜都在算计,我努力给自己铸建壁垒,让自己百攻不破像个铜墙铁壁,只想能在暴风雨来临时好好保护我和她。我做好了承受父亲反攻的一切准备,只要能完成我的执念,就算我会失策,最后失去一切,至少我得到了初心。所有的不甘和累意都在想到未来的时候烟消云散。”
玄膑闭上了眼,好像那些都成真了。
“可是没有我,她好像比以前更幸福。你知道我看到那些照片时的无力吗?父亲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我,我要在他面前多努力才能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崩溃。一张一张照片,一段一段视频,父亲好像是故意的,那些照片清晰的可以让我看到她直达眼底的笑意,好像我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是为我而笑。她对每个人笑,像曾经对我一样温柔的笑。我太害怕了,我怕原来我认定的,只是她播撒的万千疼爱中的那么一丁点。我于她,根本无足轻重。我只是她利用的一个对象,因为我有价值,她才肯多看我一眼,几眼。如果父亲不与我重任,不给我权力,不让我涉及公司,她可能,可能…”
男儿有泪不轻弹,玄膑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险些崩溃的情绪。
“既然她那么看重权位,那我就把她想要的都握在手里,让她除了我,再不能去接近别人,也无必要在别人身边虚与委蛇。”
彼时的玄同尚不能明白这种沉重的负担为何玄膑趋之若鹜,但他不想看从小依赖的大哥如此难过,他只能用父亲给予的,努力低调的隐于幕后,帮助大哥。
轻轻拍了拍玄膑的肩膀,玄同回了房间。玄膑看着天花板,静静在脑海中勾勒着午夜梦回轻颦浅笑的倩影,慢慢闭上眼睛,勾出最后一笔,清晰的脸庞,对他伸出手,笑的温柔。
膑儿,来。
国内,老屋。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害我残成这样,你让我下半辈子都要拄着拐杖过,我怎么会放过你?怎么能放过你?”
“来吧,跟我一起下地狱,一起来陪我吧。”
“我要你跟我一样被痛苦和绝望包围到窒息。我痛,你也要跟着痛,我得不到你,你就要被毁掉,那样才公平。”
“我那么努力,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你看看你在做着什么?你爱上了别人!”
“爱了别人!”
“来陪我下地狱!”
“不!”
繁雪从梦中惊醒,满身大汗,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捂着薄被紧紧。窗台有凉风缓缓吹进,身上有些粘意,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繁雪?”
“谁!”
繁雪失声惊叫,她紧紧抓着被子,却发现手臂怎么也使不上力。瞳孔忽的紧缩,她想起了那场车祸。膑儿的痛,她感同身受了吗?还是,这是报应?上天让她陪着膑儿变成残疾?
敲门声愈发急促。
“繁雪你没事吧?我是木叶。”
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繁雪清了清嗓子。
“我没事,做噩梦了,你去睡吧。”
“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很烦,快去睡觉。”
“……好吧,你真的没事?”
“滚啦。”
披着外衣去了阳台,夏夜的凉风略微吹醒了繁雪一点思绪,将她从梦魇中拉回来。摸着手臂,稍微紧了紧拳。
毫无力气。
她有些无奈。是报应吗?她害膑儿腿残,所以这是上天的惩罚吗?记忆汹涌,繁雪呼吸有些急促。她努力平复心情,去浴室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两眼无神的自己,轻笑自嘲。
逸冬清啊逸冬清,你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你已经这个年纪了,再不努力,就真的没办法复仇了。就这样的你还有资格谈情说爱吗?
利用,利用了又怎样?这世界谁不是在利用谁?接近玄膑是为了什么?伤害已经造成了你想就此收回吗?那为什么不收回对原无乡的伤害?现在这副样子是在装什么白莲花装什么无辜可怜博谁的同情?做出那些事的不正是你自己吗逸冬清!想逃往哪里?你已经在地狱了!
没错,已成定局,她不允许有变数。既然已经身在地狱,那就顺势沉沦吧。顺着瓷砖滑坐下,纵使无力她依旧紧紧捏住手中的毛巾,眼神坚定。
浴室开着灯,繁雪垂眸斜靠在洗脸池旁,木叶走到客厅沙发旁刚好可以从侧缝看到繁雪的位置,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老屋的气氛有些沉重。
第二天一早,木叶还在吃早饭就接到知秋短信,温翘给他传讯,玄膑下周回国。
繁雪还在吃早餐,他不想一大早的膈应到她,默默收起手机,继续啃着鸡蛋。繁雪注视着他的小动作,吃完饭趁着木叶收拾碗筷的空档拿起他手机,毫无费力的,带着对木叶设置密码方面之天赋极其鄙视意味的轻松解开了密码锁,在历史记录里看到了短信。
门外传来桌椅碰响声,木叶微撇头向外看,什么都没有。挑挑眉继续开始洗刷刷洗刷刷哼哼哈嘿【?
饶是尽力平复了许久,繁雪此时仍有些发抖。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如此害怕起那个曾经无害的小孩,许是她太多心了,膑儿毕竟年轻,他回来就回来,正好她的计划也要重启。再次强迫自己冷静,冷静。
繁雪每每想逼自己狠下心的时候,都会拿出一个盒子反复,仔细的看。
那是她们一家四口最幸福的时光。母亲用相机记录下了她的童年和少年,她陪着母亲记录了小霜的童年,父亲虽然鲜有出镜,但每次他一出现,母亲的笑容就比平常更加灿烂更加温柔。
照片里所有关于父亲的镜头都被剪掉了单独放在一个透明袋子里。繁雪摩挲着这些老照片,动容的回忆着。
曾经有多幸福,而今就有多恨。
夺走我幸福的人,要一一付出代价。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绝不会。
玄膑在繁雪回国后的第四周回了国,玄挚将明挚的执行董事位置交给了他,自己将重心完全移进了英国总部。
其实若非繁雪暗地里联合风素打压明挚再借机救市,玄挚无需如此周旋在总部。他虽然第一时间就想到繁雪可能是始作俑者,但总部方面突然对他产生疑心开始调查,为了遮掩之前一些见不得光的作为,他必须重拾关系留在英国处理,从而将国内权力大大放给了下面的人。
玄膑在此时请缨回国,也是正合玄挚心意。这几年间玄膑对繁雪的执着大大减弱,甚至已经不在他面前提及她,玄挚知道当时还是玄膑孩子心性把繁雪当成了母亲一般依赖,让他们分开几年,果真感情就淡了。几番衡量他同意了玄膑的请求,玄嚣带了温翘先行回国任职打点,玄同玄膑随后。
重回故地,玄膑从下飞机那一刻起就努力在抑制心内的激动。他没去公司参与大家为他准备的洗尘宴而是直接回了玄宅。他迫不及待想要回答那个曾经拥有她气息的地方。
玄宅众人早已收拾好等待它的主人再次归来,比以前更少了几人的佣人,已经完全撤除的保安,还有多添了几丝白发的左管家。踏进玄宅,一切都好像没变,但毕竟四年过去了,他不再是幼时的他,眼光不同,该在的人也不在。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失落。
分公司一往如常的运作着,繁雪正在整理上个月的账目报表,忽然接到了明挚董事组总助Ms凌的电话。
“逸总监,恭喜你。”
第十四章:回归?
起初接到凌的电话她并不意外,依玄膑的性子掌权不出三天就会让自己重回明挚,她很有自信。
但自那天恭喜之后再无其他回应,饶是她也有些坐立不安。
今早凌来电,先问她在哪里,得知在公司之后要她一定冷静听她说接下来的话。正当她莫名其妙时,凌说的后续令她的脸色越来越沉,连身边走过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近期公司不断被挖角人才,风素和彩磡动作密集,董事们都很担心。玄膑…副执行长预备从分公司调动优秀的创意设计师和调香师回总部补充人手,你的名字…不在预选名单里。”
“我私下问过玄同,他说你的名字是副执行长亲自划掉的。”
“你有问他为什么?”
“他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说副执行长这么做,一定是有他之考量的。”
“我知道了。”
“嗯…清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用,我没事。”
“那好吧。我会继续留意公司的动向,有事再联系,你好好保重。”
“嗯,辛苦了。”
“没事。”
不对。
得知消息那一瞬间繁雪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欲擒故纵?暂时做戏给玄挚看?给自己下马威?还是他羽翼未丰怕自己回公司会给他带来威胁?抑或是玄挚仍在公司留有后手,自己回去之后就不方便他实施什么她不知道的计划?
太多可能了,她无法确定,玄膑到底玩的哪一出?
下定决心后繁雪变得没有那么容易被影响,除了原无乡出现之外,其他事物她都逐渐恢复阴谋家本性的判断水准。玄膑此招虽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仍决定暂时静坐,毕竟即使身处分公司,她的存在依然能左右部分股东的意向,这就够了。
凌心在公司其实十分不好受。
作为A组唯一由繁雪亲手带出的设计师助理,由玄同引荐直升董事组总助,一路顺风顺水的她,在繁雪被悄然降职下放子公司,玄同在国外陪玄膑养伤之后,彻底体验到了明挚内部的明争暗斗。
虽然玄同在公司猜测的明挚继承人候选名单中盛宠依旧,但人在国外有心无力,繁雪被董事组初期借休假之名降职后她在别人眼中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强硬的靠山,虽总助职位毫无影响,但多少也受到了几分排挤。往常有繁雪在身边护着她,现在没了她,凌心自己性子又弱,面对那些冷嘲热讽,她好几次想陪繁雪在子公司算了。
但繁雪要她忍着。
为了什么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繁雪很多次跟她说,她信任凌心,如果凌心也信任她,就听她的话,按她说的做,才能助她重回明挚。凌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如果能让繁雪回到明挚,她可以忍。
一日为师,毕竟终身受益。
后来木叶与总助办公室的组长打了招呼,她又升任副组长,才让那些背后非议的人或惧或鄙夷的闭了嘴。
玄膑回来了,繁雪本来也该离回来更近一些了。
但是凌心的心里有些不安。这几年董事组大洗牌,繁雪或多或少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获得了不弱的影响力,他们兄弟此时回来,会给她带来压力吗?副执行长这次排除,是不是觉察到威胁了?但是她们暗地里的动作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怎么能一回国就清楚?
胡思乱想的时候玄同来了公司,总助办公室里的格局变了些,他到原先的位置上没找到凌心,反而在独立办公室里看到了扶额皱眉的她。未敲门,他悄悄走进。
“在想什么?”
“在想清姐…嗯?”
玄同笑出了声,这傻姑娘,他要问的是公司机密,她岂不是也会全盘托出?
“玄同?”
凌心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来公司,怎么今日?
“我来找你,顺便去参观一下大哥的办公室。”
凌心反应过来,笑的很是甜。
“是反过来吧?不过副执行长现在不在公司,中午有一个会议,他去源深路了。”
“那…我只能找你喽。”
凌心撇撇嘴。
“找我什么事?”
“吃饭。”
“啊?”
“现在是午休时间,明挚对员工很人性化的,你要是在公司饿出胃病,到时候公司还要找人暂时代替你的工作,给你休假,报销医药费什么的,哦对了你有医保我忘记了…”
“行了行了,你怎么一遇到我就这么多话呀,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在跟你吵架呢,跟连珠炮似的说那么多,还让不让我回话啦?”
玄同倾身向前为佳人披上外套拎起包包,还非常贴心的递上了手机。
“那大概是前世你对我说的话太多了,所以现在你累了,轮到我一直对你说话了。”
深情的模样令凌心脸霎时就红了。虽然两人恋爱好几年,但是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她也没想过要公开,所以玄同这样不顾场合的表白,还真是少见。她微红着脸轻嗔他。
“胡说什么,也不怕别人听见。”
“不怕啊。”
凌心急匆匆抓过手机,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奇怪,明明开了冷气,怎么还那么热?
原无乡生气。
原无乡很生气。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他真的非常生气。
第N次被繁雪挂掉电话之后他还是忍住了掐死旁边倦收天的冲动,打去小霜那边询问,果不其然。
“你说姐姐?她在我这里啊。偷偷告诉你姐姐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一直在喝水…嗯我要她戒酒所以她一直拼命的喝水,晚饭都没吃多少。”
“有没有旁敲侧击的问一下怎么了?”
“问了啊,不说。姐姐现在可能已经不怎么愿意信任我了…要不你们过来陪陪她?”
“行,我们马上过来。”
“不准过来!”
原无乡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倦收天脸上去。
“繁繁繁…”
“说人话。”
“繁雪哈哈…嗯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不用过来,我现在送小霜回家,就这样。”
“等等我觉得…喂?喂?!”
倦收天捂着脸,确认他没有要行凶的意思后慢慢放下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这么说我媳妇要回家了?”
“嗷原无乡你暗算我!!!”
繁雪在躲他,非常明显。
原无乡注意到这一点是从英国回来以后她就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除了与风素私下里必要的打击明挚合作计划会碰面之外,她从来不肯给予自己任何私人时间。约一次没空,约两次放鸽子,到后来繁雪很明白的告诉他现在两个人不适合多见面,他还是没死心。
为什么不死心呢?
也许是同情她的遭遇,也许是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他总想着补偿繁雪些什么,将她拉回正常的生活。但仇恨在她的心里生根太深,他明白。
握紧了尚有温度的手机,他暗自做了一些决定。
介入明挚。
第十五章:他的目的
十三天。
十三天了,繁雪没有通过任何渠道尝试联系他,没有质问没有指控,他甚至没发现凌心有任何动作。
这么做是正确的,也是他意料之内的反应,但玄膑却隐隐不这么希望繁雪无动于衷。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虽然回国后他一直克制想见繁雪的冲动,先解决了公司因久失掌事产生的一系列问题,顺便借此给了她一点象征性的威胁。但是不够。
玄同拿到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了解这些年来她的动作。玄膑微眯起眼,手指划过文件中一个人名。
原无乡。
原无乡,原,无,乡。
蓦地,他想起来了。幼年时与繁雪春游,那个让自己莫名产生敌意的男人。翻看文件越往后皱眉越深,此人近几年来小动作不断甚至伸手明挚内部,他跟繁雪在策划什么?
让玄膑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选择繁雪?有几张繁雪出入他家的照片,他们是什么关系?
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扩散。
正想着玄同来了电话,晚上有一个私人性质的饭局,玄嚣安排了一些人,部分是想探下这次预选调动人员对总部的影响具体在哪些部门,部分是子公司见缝插针的。他应下了。
挂完电话凌心一脸着急的问“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答应了,七点闲雅间,准时到。”
“太好了!”完成任务的凌心立马奔进厨房给繁雪打起电话。
“嗯…一起吃饭…七点…闲雅间…”
玄同握着手机默默地觉得,他好像坑了他哥一把。
“凌心。”
刚打完电话的凌心发现玄同用一种非常…莫测的眼神看着她。不擅说谎也不会打太极的凌心只能不断躲避,欲从他胳膊下溜出去却被抓了个稳当顺势壁咚了。
“说,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凌心虽然不怎么会说谎,但是她会噘嘴。
小嘴动一动,小指蹭一蹭,小脸撒一撒娇,就不信你还有心思管我的计划。
岂料玄同兄控上身,不为所动。
“老实交代,不然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喂!”
美人计失败,落跑也失败,只能乖乖招供了。
“我觉得清姐不能回来真的太可惜了,她能力很棒的这你都知道。虽然猜不出副执行长…”
收到玄同不悦的眼刀,凌心吐舌改了口。
“虽然我猜不出大哥为什么要故意为难清姐,但是如果能让他们俩见上一面,好好聊聊,也许会有机会呢?也许他们之间,就真的只差那一个解释的机会呢?所以我瞒着他们俩,约了这一次的饭局,想让他们见一见。”
愣了半晌,玄同的眉越皱越深。凌心有点害怕,试探性的问一问。
“我是不是……做错了?”
玄同垂下眼,轻轻拥住她。
“没有,你做的……应该是对的。”
虽然有可能会激化他们之间矛盾,但也许真的如凌心所说,会有好的结果也不一定。大哥放不下她,她应该……也放不下大哥吧。
回抱住玄同的凌心咬唇忍住了坦白的冲动。
老天啊,说谎的感觉真不好受。
凌心应承下约玄膑的事后果然完成了任务。虽然繁雪不用想都知道是玄同帮的忙,但是凌心为了她,必定会对玄同说谎,以粉饰她的真实目的。她心疼凌心,但同时也必须逼迫自己狠下心。
木叶连续三天加班,总算今天提前下了班。
“怎么了?这几天谁虐待你了这么辛苦。”
木叶咕噜咕噜灌了两大杯水,活像刚从沙漠探险回来一样。
“还有谁,还不是你儿子。”
“嗷!”
“口不择言,让你长点记性,别加班加混了脑子。”
一杯冰水当头淋下,木叶瞬间清醒,但其实他也没怎么糊涂,刚才只不过是无心的玩笑繁雪却这么认真,他暗想这母子俩果然有鬼…
扔过毛巾,繁雪让他进入正题。
“谁还有能力让你加班?”
“玄膑啊。A组一直没有能超过风素去年年末压轴环保系列的销售额,他刚回国就责问我们跟C组要求加人,但是那时候B组正在研发新品,C组外调的多,他决定资源重组,把AC在重大项目上合并,单独的产品分开做,还要分普通组和大项目组,一堆乱七八糟的新规定,忙死我了。”
“所以你这三天都是在忙着人员分配,合并资源?”
“嗯,差不多就这些吧。”
“子公司调上来的预选名单没有给你们看过吗?”
“预选名单?那个又不是分给我们的,我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繁雪静默。皱眉思虑了几分钟,木叶一脸茫然的看她在沙发边来回摩挲。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让我回去。放出消息只不过是为了威胁我,如果子公司的精英分配到A组,那么我的空缺就随时可能被代替。他只是借这个理由打击我,事实是的确需要子公司调动人员填补总部的空缺,只不过不需要人进核心A组。所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
木叶消化了几秒钟。
“想让你主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