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气晴好。吃罢午饭,见小儿并无半点倦意,于是带其前往我娘家二堂哥的工厂。堂哥的厂建在村道陡坡的下面,再往下就是剡岙小学,我曾经读书习字的地方。这日,从厂子里出来,不知怎的,就突然问起小儿,是否愿意去妈妈读书的学校看看?小儿兴致倒也挺高,立马回道,要!于是乎,娘俩就着一辆电瓶车一路朝着目标方向而去。
穿过一座桥,再过几户人家,小学校的样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在去之前,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直面这个地方。但此刻,心却是突突地跳个不停,就像回到八九岁刚到学校报到时一样。
自从九六年毕业离校后。由于种种原因,就再未踏入过这片土地。实际上自从镇中心小学新建、扩建后,我们也是这所村小学最后一批毕业生。今次,重新踏入,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人们说,这就是恋旧,兴许吧。
剡岙小学的由来,据原来教过我们的老师说,这所学校原来是属于剡岙大队(以桥为界,桥的前面属于半岙,桥的后面属于剡岙,我娘家在桥的前面,也即村道陡坡之上,即为半岙)的,后来实行分田到户的承包责任制,建学校的土地不再是公家的,而是个人私有的。本来那户人家想拆掉,改造成责任田。但想到附近适龄儿童要去镇上的中心小学就读,路途遥远是其一,其二也确因中心小学的教学资源还不足以满足全镇儿童的学习,故而由镇里出面和那户人家交涉,这才留下了我们的小学校。由于,那户人家地处剡岙村,所以小学校也更名为:剡岙小学。后来半岙村的老板又出资修缮了学校的许多地方,课桌椅自然也换过,就这样我们口里的剡岙小学和父辈们口里的也就有所不同。
如今面前的小学校,其左右两边的人家都已经是新式楼房,相比,它更显破败。围墙的一边和隔壁人家打通,另一边则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但是其旁边唯一藏污纳垢的地方——厕所,倒依然岿然不动。
学校里本有一块田地,那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想当初,这里也曾是块荒田,不知是谁提起,也不知是谁先动手,于是荒田在一代又一代的人手里变成良田。记得每到春耕时分,老师和我们一起浇水、翻土、拔草、陇田,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它重新唤醒。不经意抬头,见彼此的大花脸,不由得哈哈大笑,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种下希望,只待丰收日的到来。
自从种下秧苗后,我们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盼着下课铃声响起,迫不及待地去地里捉虫、除草,看秧苗的长势,讨论等到这拨收获了,下面该种点什么。我想这也是城里孩子所体会不到的快乐,更是90后以及00后们所不能理解的欢乐。日盼夜盼,终于盼来收获的季节。课后,老师背板锄,而我们则挎着竹篮跟在老师屁股后头屁颠屁颠的傻乐。
老师每刨一次土,总能换来我们的惊呼声,抢着去捡胜利果实。临末了,我们把这些战利品拿到校外的小溪边,一边玩闹一边清洗。待我们回来时,老师已经生好炉子,支好大锅,就等我们的番薯、芋艿下锅开烤。不消多时,阵阵香味直飘教室,惹得我们直吞口水。这时,老师仿佛知道我们嘴馋似的,来到到教室里,一个个送到我们跟前,看着我们狼吞虎咽,老师们也乐得合不拢嘴。那时的师生关系,就像口里的红薯一样香甜、可口。可如今,似乎已变味。到底是什么令现在的我们丢失了原来的味道?仅仅只是因为物质丰富的缘故吗?
牵着儿子的小手来到原来乒乓球桌的地方,现在这里只剩一堆尸骨还在诉说着昨天的故事。那时,每当到了下课时分,高年级的学长们围在一起打球,而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小屁孩则在边上看小小的球在桌上跳跃,时不时地拍手叫好。偶尔,也喜欢挤在球桌底下,听球在板上跳舞的声音——“咚……咚……”
再往前就是教室与教师办公室。在其前面则是砖混结构的升旗台,能成为一名升旗手是每个学生最向往的也是最直接的梦想。看着升旗手们戴着白手套,系着红领巾,国旗在全校师生的国歌声中一点点上升,那是无上的荣光。这样的荣光只有高年级的学习成绩拔尖的学长们才能拥有,于是,每当我们的成绩有点下滑了,老师就会说,想不想当升旗手,想不想像高年级的哥哥姐姐那样站在升旗台上升旗?这时,全班同学都会异口同声道,想!那就好好学习!老师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到我们的耳朵里。那个时候人人都想考一百分,却忘了身高也是一个升旗手的评判标准。所以,像我这样的矮个子也只有望旗兴叹了。我们就是在这里,完成了我们的入学式、入队式。回想曾经在国旗杆许下的心愿,逐渐被生活磨平,随之而来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
教室仍然还在,教室的门紧锁着。真有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透过玻璃窗,里面的课桌椅早已被机床所取代。虽然如此,我仿佛还是能见着老师在课堂上答疑解惑的样子,还能听见郎朗读书声。扭头看向操场,一切都还是旧模样。那边正在打了个好球而叫好,这边正唱着自编的儿歌跳皮筋。那块田地里,有个老师一边锄地一边笑着看自己的学生打打闹闹……我仿佛又找到了曾经快乐的自己,也找到了许久不曾谋面的同桌。时间定格,物转星移,彼时,我们都已经长大,曾教导过我们的那些老师在逐渐老去。
最后再看一眼近二十年不见的小学校,就像在审视自己的过去。那些曾经所发生过的快乐,曾经所痛哭过的泪水,曾经为此流下过的汗水,永远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消轻轻一碰,就如开闸的洪水,奔涌而至。再见了,被吞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小学校。再见了,我那触手不及的梦想。
有时细想来,我们有过回不去的童年,曾经无处安放的青春,还有即将到来的仿徨中年。可是我们还有几个像小学时代无拘无束的六年?又有几个像小学时代可以玩在一起的朋友?又有几个像小学时代那样可以肆无忌惮、毫无畏惧?现在的我们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标准笑容,以为这就是真实的自己,却忘了真实的自己早就在跨出校门的那一刻丢弃在路边,我们还能回到最初的地方,找回那个被我们或无奈、或迫不得已遗弃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