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坐在母亲的院子里,岁月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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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母亲的院子里,忽然间,觉得岁月悠长,就该是这样子的。
文|叫我高高

大雪封山了。在居室里,把一炉火烧得正沸,再披了袄,去后院劈一堆的烧火柴。

隔着柴房的门,望见远方已经雾凇沆砀,水成了白水,树成了白树,山成了白山。小镇的雾凇真是美啊,如若此时有寺院的钟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响起,那么,这小镇的一切是否就会有岁月悠长的感觉?

远方穿来唐家霜晨里清远的叫卖声,一声又一声,格外的缈远,格外的鲜活。

冬季里,小镇所有的叫卖声仿佛都息停了。

静,只有静。雅,真得素淡成了一幅肃杀冷寂,又清冽妙曼的画。

站在这样的院子里,我的脑子里,总觉得,若是拿起笔,缓缓地写出这种闲淡,才是好的,美的,是一种天长地久,岁月静好的感觉。

院子里,很是清落,邻居斜过房梁的梨树,此时倒令人欢喜。一夜寒霜染白的树身,仿佛有了疏影横斜的味道。可我可没有功夫去赏它。

劈柴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功课,而今天,我抢了来做。木柴就堆在后院里,戴了棉手套很不给力,索性就都褪去,抓紧斧柄时,手又仿佛冻僵了。好在,轻寒的小院里,劈柴的阵阵琐碎声响,竟然就让人觉得这活儿,有了更多生活的味道。

家里的老猫,已经有八九年的光景,在扫院子时,不知何时跳上了仓房的横梁上,蜷成一团,眯着眼睛窥视我。我很怕,斧柄失去重力,向它挥去,好在它也怕冷,一溜白烟跑向仓房。

仓房里可有好东西,天还不错时,叔叔去山里打了两只野鸡,虽然野鸡肉太过干涩,但毕竟,现在能吃到野味太过难得,所以他们总是乐此不疲。

还有一箱带鱼,那鱼虽已冰冻,但鱼腥气还是很重。上回猫就偷啃了冻鱼被母亲拎了棍子去打,母亲真被气坏了,猫却蹿上柴垛上,跑掉了。

仓房里更多是母亲秋天晾晒的豆角干、茄子皮、角瓜丝。还有各种布袋,估计是油菜籽、玉米种子、窝瓜籽。当然,除此还有斧头、锹镐、扳子等铁器,废旧的车轮胎,铁皮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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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瓶瓶罐罐太多,我却翻弄来,细细端详,总觉得这些很有意思。

筐是母亲用废旧的牛劈条,一条一条编成的,虽已经泛旧,但却不难看出,编得很是用心。纵横交错,条条勾连,边缘用多条柳枝交错捆扎,拧紧,做成横梁。

而多条麻袋,都有缝补,多是粗麻绳用大针穿来,交错相织,缝在漏口处。虽和原来的纹路已经不能相契合,但却也密密实实,不会再漏一粒玉米粒。

还有很多的盖帘儿,这活儿很是小巧精致。母亲挑粗细均匀的玉米杆,洗净、晾晒,再取铁钉穿插交叠,一根交错另一根,用麻线穿过,最后用刀切下边缘。这程序看着简单,但语言似乎却不能表述。

总之,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背母亲的双手亲手抚过的。门前的板凳是用粗木板做成的横梁,矮树桩做腿儿拼接的。不难想到,母亲弄完后,每到夏夜黄昏,坐在这板凳上乘凉,就会有梨花从隔壁房檐探过花枝,被春风轻摇,落在小径,落在母亲苍白又稀薄的头发上。

连我们随手拍过的照片,母亲都用木框装好,我的、女儿的,全家人的。那时,新买来相机,随手拍过,洗完,给母亲看过就淡忘了。

然后,母亲不会淡忘,一张张,用米团黏在后面,把老照片和新照片一一重新摆弄,在无数个月圆的夜晚,听着收音机里母亲听不懂的歌,细细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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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母亲的院子里,忽然间,觉得岁月悠长,就该是这样子的。

也忽然间觉得,母亲的院子里装满了大世界,或许,又都不是。

当我们这些孩子热热闹闹的来了又离开,母亲却用爱,把孤寂的日子填补。

春天多种几垄豆角,多栽几棵秋菜;萝卜、甜杆,都犄角旮旯,绿油油一簇簇多种几排,等孩子们来了,让孩子们尝尝鲜。秋天,黏玉米熟了,趁露水消散,多劈几棒,连叶子还青,就迫不及待地等待我们归来。

远方,唐家的豆腐叫卖声息了。母亲说,明儿该买豆腐了,快过年了,冻在院子里,给你和你姐姐家两盖帘,给你远在桃山的舅舅家送半袋,再给你姨家留些。

母亲边拾掇旧物,边嘟哝着。我看到雾凇渐次模糊,远方的寒气已落。母亲的眼眸,仿佛从未发觉雾凇的美,却清凉温润的像春日里的明月清风。

雪一样静谧的世界,我回看母亲的柴房,院落,回看被雪染白的栅栏。我想,母亲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可是,在她的世界里,日子就该是这般:劈柴、做饭、种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一生经历了太多苦难,十岁不到外婆因病去世,二十几岁我身下八个多月的双胞胎弟弟因白血病去世,三十几岁丈夫又撒手人寰。

可是岁月的寒凉却似乎从未在母亲的心上流过,母亲从未说过一句苦难,也从未在我们面前流过一滴眼泪。

我想,母亲就是一把锋利的斧头。岁月悠长,斧柄可以被磨光,磨烂,可是斧头却依然锋利无比。

砍柴,换酒,歌颂月亮。那不是诗,那是一个女人被岁月洗尽铅华后的坚韧心境。

有时,当我们在岁月里,遇到了悬崖峭壁,就去母亲的小院坐坐吧!也许,所有的一切就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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