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体会到了大人的悲伤,确确实实、不带一丝作态的悲伤,与小说中天地的灰暗无关,与炎热的夏末无关,与旁边八岁的小表妹无关,与我嘴里的爆米花无关,更与即将看的电影无关。
但我真的很悲伤。悲伤的原因很明确又很矛盾复杂,我必须对它缄默,每多吃一颗甜腻腻的爆米花,每多在高脚椅上天真地转一圈,我就多难受一份。真的很难受,天没有塌,风没有狂吹,路边的狗也没有追着我咬,遇见的老同学也很热情,电影票都打了半折,爆米花只吃了少半桶,表妹也没有犯浑,只是像我幼时一般问我关于这个世界的疑问。空调的冷气开的正好,售票厅的人不多不少,如果要凑人打扑克一定不会缺人。我还是难受,眼镜框子上镶了镜片,我竟然还难受。
出租车司机刚刚把五块六的车费说成了六块,我大方地没有讨价还价。今早出门,一个女出租车司机带我绕了弯路,尽管在自己家门口,我也选择了闭口不言,因为当时我还不像现在这样难受。这群精明的人,下次我一定举报。
世俗的观念受制于世俗的事情,世俗的观念更左右世俗的事。生老病死,全都是世俗,谁也安慰不了自己,因为我自己尝试了。
天空渐暗,以往延续成昨天,昨天在昨夜把生活交给今天。又到了今天的傍晚,又要交代一些不可忽视的事情,比如……没什么。
我现在进了3号放映厅,妈妈明天会回家,电影还有一分钟开始。
电影推迟了一分钟了,我听到稀里哗啦撕开零食袋子的声音。表妹要求从第六排换到前排,她的视线被椅子挡住了。我们做到了第二排,她的头微朝上,而我即使刻意抬高视线也不能忽略屏幕下方的黑色隔断。
电影推迟十分钟,进来一对母女。她们坐在了我们旁边,还看了我们一眼。我们好像占了他们的位置。
进来一个男人,坐在了那对母女的旁边,他们是一家三口。我更加坐立不安了,张口:“你们是在这个位置吗?”我半站,笑着说。
“嗯,4、5、6都是我们的。”
“我的位置在后面,对不起。”
“姐姐,咱们去第一排吧。”表妹插嘴。
“不用,有很多空余位置,你们做这里吧。”
我很感激。
不知不觉,一大桶爆米花见底了,我的饮料也喝完了。电影还没开场。我很难受,与电影无关。
我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