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之死

文|老阿难

“您再这么逼我,我只有去死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未清眼里泛了红,他快速地眨着眼,竭力想把眼泪憋回去,他不想哭,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没有资格哭,尤其是在父母面前。他们生了他,不是为了三十年后看他的眼泪。更何况,他还没有结婚,连个女朋友也没有。他如果此时流了眼泪,显现出了脆弱,只会说明一件事:他,无能!

来回走了几步,暗地里呼了几口气,压住了泪意,他接着说:“爸,我不是不想结婚,我说过多少次了,今天我再说一遍。第一,我没遇上合适的人选,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第二,我没有那个资本,说白了就是没钱。你们放心,遇上合适的,我会比你们着急,我自己急的什么似的,我没法跟你们说。晚上稍微一想这事,我就整晚整晚睡不着。我不是没脑子,不是没想法。你们这样做,真的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

陈爸专心地吸着烟,没有说话。他微微昂着头,夹着香烟微微向上翘。末了,他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我睡觉去了,没事你也去睡吧。”

关上房门,陈未清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裹上被子,他的身体渐渐暖和,心却越来越冷。这种冷不是数九寒冬肌肤的颤栗,而是像湖水慢慢结了冰——冷不一定会结冰,结冰却一定因为冷。他躺了很久,始终无法入睡,他的思想像一条被网住的鱼,活蹦乱跳,死命挣扎。他很想安静下来,努力不去想“结婚”、“钱”一类的字眼,用了很多方法,数羊,数水饺,背唐诗,把能想起来的唐诗全背诵了一遍,还是无法安定。

他放弃了,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准备看书。

陈爸此时也没有睡着,他心里着急,烦躁的程度一点不亚于未清。三十的男人,没有结婚,这样的人在全村找不出三四个来,他的儿子却是其中一个。他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他三十五岁才结婚,娶得是表舅家女儿。出生时,父母希望他一辈子过得平平安安,给他取名为陈安平。这个名字确实发挥了它的效用,他一辈子过得安安平平,却绝对称不上不舒坦。出生五年后,父母活活饿死了,他成了孤儿,不得不寄养在小叔家。小叔家孩子多,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他,六张小孩的嘴能吃得下一座山。小婶对他的苛刻,发生的一点儿也不意外。穿衣,他只能穿弟弟们的旧衣服;吃饭,别人吃一碗他只能吃半碗。到了十六岁,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小叔家,单独生活。尽管一无所有,但他有力气,能挣工分,只要勤快,哪怕穷一点,乐的自在。

结婚,令陈安平发了愁。到了三十岁,他还是一个光棍。没有父母,就没人替他张罗,自己不能不着急。他前后试探着找了几个,都没有成功,无一例外地嫌弃他穷。那几年他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撞。

外面的人没办法,就只能从亲戚家找。他看上了表舅家的女儿,潘英华。有事没事他就往表舅家跑,插秧,割稻,打井,他抢着做,软磨硬泡了三年,才获得了他们一家人的认可。

他万万没想到,30年后他再一次为婚事发了愁。

不比别人差,以前陈安平最喜欢对未清说这一句话。房子,1991年建楼房他是村里最早的一批;孩子,2008年考上大学的只有他儿子未清。这两件事值得他骄傲。可最近几年,不比别人差,他再也没有说过。眼看着别人打工做生意,一个个风生水起,车子,房子,最关键的是孩子,他那几个堂弟的儿子全都结了婚,唯有他的儿子未清。

陈安平是个老实人,原本想着儿子上了大学,自然就会过的别人好,怎么上了大学反而不如人家?他想不明白,辛苦了几十年,还是比不过人家,他这一辈子不是白过了吗?想到这里,烦躁的情绪撑开了他的嘴,他对英华说:“小孩念书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不让他念书。”

潘英华立马接过了话茬:“瞎说吧!早几年,你逢人就说你儿子上了大学,现在又讲念书没用。”

“念书念的搞不过人家,有什么用?”陈安平还是有点不忿。

潘英华却有另一种看法:“你自己又没念过书,怎么知道念书没用?未清是大学没有好好念!”

“你不也没念过书,”陈安平说了一句,安静了好一会才接着说:“这小孩到底怎么才好?他妈的,人家都是抱着孙子,带着小孩,轮到我家,怎么这么难?我都六十六了,还要为小孩操心。”

“谁让你儿子没本事。”潘英华突然住了嘴,她听到了儿子开门声,怕被他听了去。

陈未清只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可他猜到了父母是在谈论他,刚刚平定的情绪又翻腾起来,他狠狠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第二天清晨,农历正月初五,一阵叫嚷声吵醒了陈未清,声音就像凿子一样无情地凿开了他的眼皮。这声音,是二叔陈二元。

陈二元此刻满脸红光,跟刚喝了酒一样。他双手握着茶杯,有点儿激动,昨晚,他姨娘家女儿跟对象吹了,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姨娘家有钱,十几年间卖出去的服装给他们换来了三居室、奥迪车。尽管她家眼光高,可他的侄子是大学生,配得上。昨晚他就想好了,安排相亲!为侄子考虑,行动要快,错过了这家,他自己都会觉得后悔。他连早饭都没吃,像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说完了姨娘家的情况,他炫耀般说:“她女儿长得好看,有钱,未清成了,你也舒服啊!房子、车子都现成的。就怕未清不乐意,你好好说说,如果未清同意,我来安排相亲,要快,她家女儿追的人多,现在哪家好女儿不被抢着。”

陈安平、潘英华没有想到,一早儿就听到了好消息,他们的脸泛上了一点红,笑开了:“乐意,怎么不乐意。我家是穷人家,不挑,女方好讲话就行。”

“要抓紧,”陈二元低着头,放低了声音,“她家女儿条件不错,前一个刚刚吹了,给她介绍的人多。你们跟未清好好说说,把他说通了就行,我来安排。”

天空已经大亮,阳光很好,潘英华此时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洁白的阳光照在她的鬓角,撑开了几道鱼尾纹。她心情很舒畅,她不去想相亲的结果如何,在她的心里,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儿子虽然没有本事,但还是很优秀。有没有本事,她的标准是赚钱,赚钱多的自然有本事,她儿子赚的并不多;但她的儿子长得帅气,一米七八,个头又不矮,更何况是大学毕业,在这个村,大学生谁能说不优秀?

陈二元说完了来意,心里得到了满足。一方面,他显示出了对侄子的关心,另一方面,他决心摆出他的本事,他打定了注意,只要未清满意,姨娘家那边的事他一力承担,就算他们看不上未清,他也会极力促成好事。

拧开茶杯盖,陈二元细细地品了口茶,茶叶隔了夜,他口中没什么滋味,心里却有滋有味。他给茶杯添了点热水,接着说:“那就这么话,我回家吃早饭去了。”

陈安平连忙客气着说:“就在这里吃吧!我煮了粥。”

“不了,我回家吃。”说着声音就小了。

陈未清把头埋进了被子,他不愿意听这些,这些话却死命地往他耳里钻。他刚刚才安静了一会儿,房门就被推开了,有人拍了拍被子。

“未清,起来了,还把头缩进了被子,”陈安平又拍了拍,“起来了,未清。起来吃早饭啊。”

说完陈安平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陈未清把头蹿了出来,恨恨地看了下手机,7点10分。他不想起床,昨晚他看书看的很晚,睡的不好,这么早起来没事可做。

过了一会,陈安平又推开了门:“未清,起来啊!起来了啊!”

陈未清在心里面叹了口气,说:“嗯,知道了。”

果然,吃早饭的时候,安平夫妇简短而兴奋地说了相亲的事。

陈未清听他们说完,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说你们别再逼我了,你们从来不听。”

“你这小孩,谁逼你了?”潘英华重重顿了一下碗,“你二叔不也是为你好吗!遇到合适的首先就想到你,不是家人谁会在乎你的死活?我们哪个不是为你好?”

“为你好“三个字像马蜂刺了陈未清一下,多少冤屈憋闷都是因为“为你好”。他冷笑了一声,说:“为我好?什么是为我好?你们从来不知道。”

当天晚上,陈二元找到了陈未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他姨娘家女儿的情况,末了他说:“相个亲又没关系,就是男女见个面,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没什么害羞的。明天就去见一下,未清,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想法,你要为你爸妈考虑一下,你爸妈年纪大了,你不结婚,他们心里的负担放不下。你要结了婚,他们都能年轻几岁。”

陈未清一直低着头玩手机,没有表示。

陈二元接着说:“那就这么说了啊,明天上午去一下。就这么说了啊!我回去了。”

潘英华忙开了,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她先问陈安平:“明天带什么东西过去呢?”陈安平让她别管,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她又接着问陈未清:“明天穿什么衣服呢?”连着问了两次,她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她脾气一急,声音就拔高了几度:“问你呢,明天穿什么衣服?”

“谁说明天我去了?”陈未清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吼了出来,“你们自己想去自己去就是了,非逼着我去干嘛?”

空气徒然安静了下来,陈未清呼呼喘着气。潘英华的脸像被人握久了的橘子皮,渐渐皱成了一团,她的眉毛变成了八字,眼窝蓄上了泪:“你明天不去?”

陈未清看到眼泪,心颤了一下,没来由的发酸:“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是你们一直在兴奋,你们问过我吗?”

说着话,他像极速行驶的小火车一样,在房间里走了四五个来回。他越想压下情绪,情绪越像弹簧,终于弹簧反弹了回来,砸向了别人:“你们天天为我好,天天逼着我结婚。你们想想,我现在跟你们都说不了三句话,三句话你们必定要说结婚。结婚结婚结婚,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结婚?”

陈安平没有说话,他拿出了香烟,点了一根,坐在了床上,头微微扬了起来,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微微向上翘着。他盯着墙角,仿佛那儿有朵花。潘英华却忍不住,她的泪收不住了:“不结婚,那这世上还有人吗?人,到了年纪不都结婚吗,你为什么就不结?你不结婚,那老陈家不就绝种了吗……”

啧啧啧,陈安平砸了几下嘴,打断了潘英华,他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说:“别讲那么多吧!”他站起来,拉着潘英华走了出去。

陈未清拿起手机,深吸了几口气,他不知道看什么,胡乱翻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他洗漱完,刚刚躺在床上,陈安平又走了进来。

陈安平自顾自地坐在了床上,他没有看未清,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二叔也是为你好,他们都为你着急,你不结婚,他们脸上也没光。家人就是家人,旁人谁管你死活,他们还巴不得你不结婚,好看笑话,说到底,你不结婚关别人什么事。”

陈未清安静地听着,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任何表情。

陈安平扭头看了未清一眼,又扭了回去,接着说:“这回是个好机会,女孩是你二叔姨娘家的,知根知底,而且你二叔说长的好看,自己还有房子。去相个亲有什么关系,男人家相亲很普遍。这事如果成了,你自己轻松了,我们也轻松了。男人家,不成家,就永远没成人。你自己有想法,但你也得为你妈,为我想一下,老子今年都六十六了,还要为你操心。你妈天天晚上急得睡不着,天天在念叨。你看看你妈,今年才五十五,头发都白了,老的不成样子了。看看人家,哪个妇女不比你妈过得好。”

陈未清听到这里,咬了咬牙,趁着陈安平没注意,偷偷抬头看了他一下。他说潘英华老的不成样子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头发全白了,两个眼袋大的像核桃,皮肤、手皱的像老树皮。陈未清极快地低下了眼,手指快速地滑着手机,想借此掩饰心里的内疚,自责。

陈安平没有注意到未清的小动作,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遇到机会就要把握,你二叔说,这女孩追的人多,你不早点去,万一错过了,以后想起来不后悔吗?明天去,见个面就回来,又不用你花钱,你待在家里不也没事吗,就当明天休息了。”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着未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说:“那就这样啊,你早点睡吧,我去睡觉了。”

随着关门声,陈未清放下了手机,他双手抱着头,埋在被子上。等他抬起头时,被子上遗留了一片湿痕。

这一晚,陈未清怎么也睡不着,像有一千八百个虫子咬他似的,在床上来回地翻滚。

他回想自己三十岁的人生,没有任何精彩的地方。他从没有努力做过什么事,也没有经受过什么特别大的挫折。上学时,他凭着聪明,成绩一直不坏,高考勉强过了一本线,顺顺利利地去了大学。

刚上大学,别人报社团,谈恋爱,他却有点无所适从。一开始,他和别人一样,叽叽喳喳地去上课,吵吵闹闹地玩游戏。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孤僻,吃饭,上课,跑步,都是一个人身影。

陈未清不是独身主义,他的身体没有毛病。对爱情,对婚姻,他非常向往。他谈过一次恋爱,谈的刻骨铭心。

当同学知道陈未清居然有女朋友时,纷纷表示惊讶。他自己有时也觉得莫名其妙,他的那场恋爱本就谈的稀里糊涂。

人类发明了电脑,有了网络,沟通变得很简单,距离不再是问题。网恋,成了很正常的事情。男男女女,有的在现实里熟识,但彼此相隔两地,只能通过网络聊表相思。有的,在网络上偶遇,因为某种特质彼此欣赏,坠入爱河,最后甚至回到了现实。

陈未清的恋爱就是第二种情况。大二那年暑假,他没有回家,在学校做暑期工。一天,他坐在床上玩电脑,认识了一个女孩。他们很快就谈起了恋爱,每天的电话时间至少一个小时,那段时期,陈未清觉得幸福,甜蜜,他觉得他正在实现他所有的爱情幻想。

那年暑假,学校重新装修寝室,装修公司人手不够,招了七八个学生。陈未清每天需要拆床铺,搬桌子,撕墙纸,涂油漆,活很重,每天累的精疲力尽,可一到了晚上,他打开电脑,跟喜欢的人聊天,他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

有时,他女朋友问他:“你笑什么啊?”

他总说:“笑你啊!你太好看了!”

他女朋友就会回复:“傻样吧!”

白天干着活,晚上煲着电话粥,他的恋爱就此生了根,并且期待着发芽。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尽管还是独来独往,但他的心有了归属。

这样持续了两年。陈未清有过犹豫,有过彷徨,网恋毕竟只是网恋,它的风险大。恋爱,一旦过了甜蜜期,慢慢就会进入相持期。

毕业了,这份感情怎么办?他在浙江,她在山东。如果还想维持这段感情,就必须有人作出妥协,作出牺牲。经过一番挣扎,陈未清去了山东青岛。

去之前,他的心里十分犹豫,可去之后,他的心里就填满了幸福,他好像又一次找回了恋爱的感觉。

只是好景不长,他与她,争吵渐渐成了常事。

一个冬天晚上,陈未清穿着打扮了,买了束花,想给她一点惊喜,弥补一下争吵带来的不愉快。

他在她公司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冻得哆哆嗦嗦,总算等到她下了楼,笑容的神经信号还没有传递到脸部肌肉,就僵住了。他看见,他的她,偎在一个男人身上有说有笑。

陈未清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了手。

他的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翻滚到十二点,陈未清还没有睡着。他起身洗了一把脸,双手撑着洗漱盆,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迹一滴一滴摔成了花。

他忽然扇了自己两巴掌,感受着手与脸的疼痛,心里产生了一种痛快感,有个声音在说:“打,打的好!”

回到床上,瞪着眼看着屋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一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三年的恋爱经历,在他心里,就是楼起、宴客和楼塌。

失恋,陈未清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他与父母交流不多,平常打电话,潘英华对他的关心都是些晒衣服晒被子,陈安平话就更少了,发微信只会说吃饭了。他无法跟父母诉说他的消沉,甚至连谈恋爱,他都没有说过。陈安平夫妇一直以为他是单身。

有一天,陈未清站在33层楼顶,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他默默地想,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吧?每一个家里是不是都有欢声笑语?他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每个周末,他都会去看看青岛有意思的地方,对他而言,有意思仅仅是能让他产生一点看一看的想法,可以是八大关,或者是城阳公园,甚至是老舍故居;也可以是青山村,或者是山东大学,甚至是李村大集。

石老人、金沙滩、银沙滩,他在这些地方看过海;崂山、大珠山、浮山,他爬上过这些山顶。在石老人,早晨,伴着金黄的日出,他像斗牛犬一样疯狂骑着车;在浮山,傍晚,他捡了九九八十一枚石子,想拼一个心爱的字,结果只用了五十三枚,望着余下的二十八枚石子,他楞了好半天。石子是多余的,字是多余的,他自己也是多余的。他一脚踢开了石子,得到的只有脚趾痛。

在青岛待了两年,陈未清回到了杭州。

年岁渐长,陈安平、潘英华为他的婚事着急,开始安排他相亲。每当陈未清排斥,所有人都会来说,相亲有什么关系,见个面,加个微信聊聊,就当多认识一个人了。

陈未清没有办法,只能顺从他们的意思。相了几次,每次都没有结果,他感到很厌烦。他觉得他的世界本来是灰色,因为相亲,现在搅成了一团糊。灰色虽然单调,到底还是纯粹的。

这次春节,他本不想回来,只是想起父母,想起他们的不易,终究是于心不忍。

陈未清翻了个身,哼了一声。他回家才六天,被逼着相了三次亲,每次吃饭一开口说话,全是结婚结婚结婚。在这个家里,没结婚就是犯了罪。

明天又是一次,他不想去,可刚才老父亲的白头发,灼的眼生疼,他怎么能不去?

这次相亲仍然没有成功。

随后几天,陈未清的三叔、小叔分别介绍了一位,他又被安排着相了两次亲!

正月十二,无论如何,陈未清决计要走了,因为相亲,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第二天下午,他坐在返回杭州的大巴上,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如梦似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活成了这样子,他想找人聊一聊,拿出手机,看了半天,想不出找谁合适。他拿出书,一个小时只翻了三页。最后他把头靠在了车窗上,车窗早已经蒙了一层水汽。他用手像雨刮器一样刮出了一个半圆,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雨水把车窗打成了迷离般的破碎状,他能刮里面,却刮不了外面。这个窗就是他的心,他想。

两天后,元宵节,这夜无月。

陈未清在河边走了半夜,坐在了石头上。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树影,肆无忌惮地打在他的背上。他掏出手机,默默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放在了身边。

第二天下午,电视台播了一个不足一分钟的新闻,标题是《青年之死》,新闻画面慢慢摇到了一个手机屏幕上,上面有五个字:爸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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