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在谈“自我定义”这件事时,大家都会很酷地说一句,我只能由自己定义。20世纪的苏珊·桑塔格似乎是一个不需要定义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不能被定义的人,作家、艺术评论家、女知识分子、戏剧导演、双性恋者……不管是事业还是私生活,单拎出来哪一个,背后的故事都是足够精彩的,也能让她的名字留在公众脑海里,而桑塔格永远都是在否定、推翻、重塑,不会把自己框在一个固定模式中。
当现在的我们在提到桑塔格的时候,哪一个她会首先浮现在你的脑海里?“美国公众的良心”“靓女收割机”“坎普教母”“天才少女”…… 她挣脱了我们认知中对于作家的框架,人生“荒唐”、自由且浓烈,所以成就了独一无二的苏珊·桑塔格。
她用力活了一次,所以潇洒地过完一生。
反对诠释,渴望成长
很多人说苏珊·桑塔格是文艺青年们的理想,童年时代的她就展现出了对于文学的痴迷,莎士比亚、狄更斯、勃朗特姐妹等作家的作品自不必多说,15岁时就对康德《纯粹理性的批判》有了自己的看法。长大之后,交往过的男女朋友都是在艺术与文学领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喜欢摄影与电影,还去尝试做了次电影女演员。生命有限,所以压缩成长的时间,反对被定义,她是集所有文与艺于一身的传奇女人。
桑塔格一直在奔跑,在挑战新的事物,在观察人类和自我。她从小就对时间有危机意识,在读书这方面,她就比同龄人快好多,思想也较为早熟,这对于立志要成为作家的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高中毕业后进入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17岁的她是当之无愧的才女。大学时光对于桑塔格未来的人生影响深刻。她第一次被一位女同学带着去了同性恋酒吧,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17岁的她有着少女的热情,和认识十天的芝加哥大学教授菲利普闪婚了,只因为他有足够让她沦陷的才华。那时的她过于浪漫或者说草率,以为被崇拜包裹的爱能克服年龄差,能够永恒,但是她低估了自我野心的力量。
在19岁生下儿子大卫后,桑塔格没有感受到幸福,她在怀疑自己早早结婚生子的价值。她想要接着读博士,便想到做到,抛下孩子和老公自己去牛津大学读书了,之后又转学到法国,和同性女友住在一起。挣脱掉了传统家庭枷锁,感受到同性爱快乐的桑塔格获得了新鲜空气,她在25岁离婚了。
闪婚、生子、读博、离婚,她25年的人生可能浓缩了别人几十年的生活轨迹,她任性,她渴望自由,但又显得那么心急。桑塔格为什么那么渴望快速成长呢?
桑塔格的父母在她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来中国做生意了,所以幼时的她们不像同龄孩子一样,父母每天都陪在身边。在她5岁的时候,父亲患肺结核病在中国去世,桑塔格在他离世一年后才得知了这个消息。不久,母亲和桑塔格先生偷偷举行了婚礼,没有告诉她和妹妹,这是桑塔格姐妹俩比较遗憾的一点。
在桑塔格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她没有导师般的父母给她爱与生活的答案,她只能自我探寻,这是她的觉悟。因为没有在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爱,所以她想要快点长大,她极度渴望获得来自不同人的爱。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和她们都是桑塔格爱的枢纽。在我们看来,她的九任美人女友和帅哥男友都只是风流韵事,但是这似乎是她想要很多爱的证明,曾经麻痹自我由书籍可以填补的空缺愈加突兀,这块空缺直至桑塔格死亡也没有被完全填满。
凝视自我,看清真相
《恩主》《疾病的隐喻》《火山情人》……桑塔格绝不是一个作家和批评家这么简单,她是将“坎普”视为严肃审美的一个人。坎普的核心在于它不自然的、人为的、夸张的爱,简单来讲有“媚俗”的意味。浮夸、艳俗、奇异,因为不符合大众审美,被“高雅”的人批判,所以坎普总是被边缘化。
就像最近很有梗的一句话,你可以不喜欢我喜欢的,但请允许它的存在。抛掉我们平常坚持的好看和难看的标准,个人觉得荒诞滑稽有意思它就是美,这是坎普想要传达的反叛。因为每个人的审美标准不一样,所以对待同一件事物的看法会不同,意见多样化才会赋予事物本身价值。桑塔格想要为被众人唾弃的坎普文化正名。
我们能从她不拘泥一般标准的感受力中获取到什么呢?桑塔格本人和坎普一样有趣。当人们看到她的学术履历,体会到她文学作品中的思想尖锐性时,会把她归为女知识分子,做研究的人一般都是严肃、循规蹈矩的,而桑塔格是富有生机的。这种活力不是只指她年纪轻轻便具备的精英素质,而是她不僵化自己的思想,总是唱反调,随心说话、写作、生活。在她心中,自己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而后可揭露的是真相。
谈坎普、谈摄影、谈疾病隐喻,桑塔格还是要回到文学。她说:“我确实相信某处真相的存在,但我更偏爱真相在艺术与文学中的存在形式。在文学里,真相的对立面也有可能是真的。”
有关政治、人种、战争,桑塔格的发声在今天被誉为“公众的良心”,她总是和主流权威唱反调,甚至表现得“不爱国”,话虽尖刻,但那是桑塔格探索到的“难听”真相。当时她的观点,就和坎普一样,不被普通标准所接受,但是她没有放弃辩论,不接受违背自己的良心。关于审美,关于真相,她的大格局是贯穿在艺术、文学和生命中的。
热爱生命,不愿放弃
回顾桑塔格的一生的感情经历,可以说没有空窗期,她是那个凭美貌与才华周旋于不同男人和女人间的女人。画家、诗人、舞蹈家、作家、演员、摄影师……她的每段恋情都饱含激情,但稍纵即逝。有人说,寻找伴侣总是要找互补的。但是,桑塔格要找在她或他的领域中优秀的,或者说她要找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我不能说桑塔格是很“滥情”的人,她也许只是想和交往的对象深入交流,情感、思想、肉体的碰撞是她想要进入新领域的前奏。“压缩时间”似乎是她对于人生的态度,不仅是要把24小时当作48小时用,强迫自己成熟,还有拓展人生的广度,不止步于写作,和不同的人在一起生活大概就是她的方式。
她是个随心、荒唐、严肃的人,在对待死亡这件事上,她非常积极。她和向往死亡的乐观不一样,她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她没有时间沮丧,打起十二分精神和死神硬碰硬。四十岁的时候,桑塔格被查出患有末期乳腺癌,只能活一年半,周围的医生都建议她用保守疗法治疗。但是她不信邪,也不信自己轻易会被打倒,接受了法国女友给她找的医生,试了激烈的化疗疗法。桑塔格对自己很“狠”,也愿意孤注一掷赌一把,她又活了三十年。因为经历过,所以她才知道活着的美好。
她的抗癌经历也让她反思了很多,所以写出了《疾病的隐喻》。疾病,不是文化背景下的“罪孽”和个人的“自作自受”,不应是歧视与压迫的符号,它仅仅是身体的失调。1989年,在艾滋病的盛行下,她又写了《艾滋病及其隐喻》,谈到疾病带给人们最大的灾难是孤独。坎普、同性恋、疾病,桑塔格总是和少数人或者是社会公认的弱者站在一起。如果没有人肯发声,肯怒吼,他们永远都是被误解的一方。
上一次与死神的较量让桑塔格更关心眼前的世界,也让她自己发现了更多可能性,比如她在萨拉热窝导演了《等待戈多》这部戏剧、当选为美国文学艺术学院院士、公然指责进步人士演讲的不正确性等。患癌没有让她变柔和一点,她还是一样犀利、果敢、坦率。2004年,桑塔格因骨髓移植失败逝世,她虽然抱有生的希望,但事与愿违,这次她没有战胜死神,一颗明星陨落。死亡似乎对于当时71岁的桑塔格来说还太早,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也许她还能创造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惊喜。
当你看桑塔格的照片时,不管处于哪个年龄阶段,15岁或者70岁,她眼神中的那份坚定没有变过,你能从她的眼中体会到力量,是对生活的信仰。桑塔格在做每一件事时都是不遗余力的,恋爱、写作、思考,她用力活了一次,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任结局怎样,不回头看过去,已经潇洒地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