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有一只小猫，原本有两只的，像小兽一样，双双出没，后来那只不知怎么夭折了，只剩下一只，很小很小。小到谁都可以一不留神就把它踩死。
它太小了，村里的猫都不屑于跟它玩。
它整天奶声奶气地叫唤着，在我的脚边钻来钻去，我有时会蹲下来，让它跳到我怀里，但我又故意不去用手接住它，让它挂在我胸前的衣服上，我们晃荡着出去玩。
小猫比我挑食。但奶奶对它格外的怜悯，每次给它饭吃时都喃喃自语：多么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
爸爸生意破产，家里没钱，不怎么买吃的，半年都没买一次鱼。
我常常闹脾气不吃饭，但只闹一会，肚子饿了，乖乖地去把饭吃了。
小猫没鱼也不肯吃饭。每次打好饭放在地上，它走近来，嗅了嗅，用鼻子碰碰米饭，就又失望地喵两下，走开了。再下次，把它捉到它饭碗跟前，它都挣扎走开，瞥都不瞥一下。
它实在可怜。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投胎到我们家。跟我们一起挨饿。还偏偏投了个猫胎。
其实它的要求很简单，有鱼的腥味就OK了并不需要鱼肉，但我们半点鱼的腥味都给不了它。
好长时间了，小猫饿到肚皮贴到背上，叫声也越来越弱，奶奶才去隔壁领居家哀求人家要一只鱼头，拇指大的熟鱼头。
奶奶没回到家，远远地，小猫就蹦跳跳地跑去围着奶奶叫个欢。各种作揖跪拜。
奶奶把鱼头掰成几份让小猫吃几天，我一直跟在奶奶后面……直流口水。
奶奶转身去给猫舀饭回过头来，鱼头便不见了。而我正在舔手指。
小猫对着我呜呜地用低沉的声音呻吟道，像抗议，像哭泣，奶奶捉住我的手放到猫的饭碗里搅拌，吓得我哭了，以为奶奶要把我的手给小猫吃。
稍后，奶奶带我去洗手，回来，白花花的饭，没见一点鱼的踪影，猫也吃了个精光。
奶奶会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我不知道奶奶说小猫还是说我。
两年过后，我长大了点了，比较有自控力，不再偷猫的鱼头吃，但还是忍不住去偷偷挖了鱼眼塞进嘴里。
长期性营养不良，小猫长还是之前那样大小，一只少年的老鼠都比它大好几倍。它很弱。比任何猫都要弱。
但它还是很殷勤地巡逻，看到老鼠就“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吓得老鼠不敢来我们家。我们的土房子得以在一定程度上免受老鼠的“挖掘机”之摧残。
经常去别人家要鱼头也不是办法，迁于颜脸，好几天没有鱼头给小猫下饭了。
有一回，小猫从外面回来，破天荒地叼了一只好大的老鼠。比它还要大，那次，它叫得很开心，声音比平时都要清脆和响亮，像邀功领赏。
我跑出来，看到老鼠在猫的嘴里吱吱吱地吐着泡沫直蹬腿特别开心。
奶奶出来看到了，慌乱地去抢它的老鼠，奶奶把老鼠丢到了一个小猫看不到的地方。但小猫还一直围着那地方叫个不停。
我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不让小猫吃老鼠，猫不是天生吃老鼠的吗？据说还特补！
待奶奶离家后，我艰难地搬开石头，刨开土，把老鼠翻出来给小猫吃。
晚上，大家不再听到小猫饥饿而叫了。我一个人得意着，小猫该吃得很饱了吧。
第二天，还是没看到小猫，大家到处去找它。
后来。在搬的石头旁边，发现了它僵硬的小尸体，旁边，还有半截老鼠。
“到底还是被它吃了。”奶奶叹息道。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只老鼠那么大，以小猫的体力是无法抓到它的，老鼠的嘴里一直吐沫，肯定它是吃了老鼠药。而猫把吃了老鼠药的老鼠吃了……我越想越伤心，哭了起来。
奶奶责怪我，你还老是跟小猫抢鱼头吃呢！
我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不敢告诉奶奶是我把老鼠翻出来给小猫吃的。
现在依然很牵挂那只小猫。不知道它离开我们后投了什么胎，还会不会记得我……
文丨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