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大风极寒天气。我喜欢趴在窗台上看风,感觉处在一个被庇佑的世界里。窗外寒风呼啸得越紧,屋子里越温暖,这种温暖对一个孩子来说就像棉花糖一样浸润在心里,竟慢慢地涣化成满心欢喜。是的,那种深刻的温暖的感觉,反而是凛冽的咆哮的寒风带给我的最初也是最直接的体验。
后来随着自己慢慢长大,慢慢发现让自己记忆深刻的诸多美好的感觉,都是从各种“寒风”中得来的。
读书
读高三的时候功课特别繁重,每天从早上天不亮到晚上繁星一片都坚守在教室里,淹没在各种教科书,模拟试卷和各种习题讲解里。那种生活现在想想依然觉得很痛苦,十七八岁的青葱岁月,在一天天高考倒计时的惶恐中消失殆尽。
那时候一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晚上回到宿舍,熄灯以后,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读书。结束了一天紧张的生活,暂时把一切事情都抛诸脑外,回到文学的世界里,让自己的心跟随着作者的感情自由地漂泊。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就是我在那个时候读完的,孙少平刚到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因为贫穷只能吃最差的窝窝头,连最便宜的丙菜都吃不上一份,他要等到全班同学都离开以后,做贼似的拿自己的馒头,倒上别人打菜剩下的一丁点菜汤,找一个角落和着自己的眼泪吃下去…这段描述对我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触动,激发了我对贫穷的第一次思索,也引发了我对人心向上力量的深深敬畏。
被窝里的那一抹手电筒的光,是高三那一段黑暗日子里的一抹橘色的灯塔,指引着我的心灵方向,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慰藉。这缕光在我人生之后的岁月里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了,因为人生中的黑色的七月只有一次,而只有那种极黑的夜,才能造就这种极亮的光。于是我常常会想起那段黑色的日子,思念它,感激它,以那一道光的名义。
爱情
我和男友是同届校友,毕业后决定在这个不是我们家乡的城市定居下来。于是一边告诉父母我们很好,一边手忙脚乱地各种找工作,租房子。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是一个字,穷。因为毕业了再不好意思开口向父母要钱,我们实习期的工资又少的可怜,而生活的一应费用全部扑面而来。我们经常要算计每天开支的最大限额,以期能月底能有余额能付当月的水,电,网,房租等各种费用。
记得有一个周末,我们去菜市场买菜。男友知道我喜欢吃螃蟹,于是我们非常奢侈地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两只大闸蟹,小心翼翼地拎回我们的出租屋。男友做了一道清蒸闸蟹,伴上黄酒和姜末,我们细细地敲开每条蟹腿蟹钳,活脱脱地吃成了两个讲究的上海人。午后的太阳照进我们小小的出租屋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相依为命的味道。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次清蒸蟹。不管后来再怎么用心地去做这道菜,都再也没有超越过味蕾对那个下午深刻而又忠实的记忆。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那段日子贫穷,匆忙,窘迫,但是我们是彼此的精神慰藉,我们的爱情里增添了很多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铭心回忆。如果没有那段苦日子,我们可能毕生都不会知道共苦过的爱情有多美,
友情
毕业以后参加工作,第一次踏入社会,因为性格内向羞涩,又极不擅与人交际,所以组里唯一的一个新人,一直无法容入到周围同事的圈子里边去。
最让我尴尬的不是看她们做什么事都结伴一起,我一个人形单影只,而是她们前一秒还彼此嬉笑怒骂,后一秒和我说话就会变成一种莫名的客气。有时候人与人之前的客气,更像是冷漠披上的外衣,平和地拒人于千里。
后来到了我的生日,照惯例公司会在员工生日的时候送一张礼物券并生日卡。我躲在角落的格子间,默默地打开了那张卡片,本以为是印刷的“祝你生日快乐”之类的俗语。竟发现里边画了一只可爱的史努比,在它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它的作者深深的善意。
后来那个画史努比的人,成了我最好的朋友;那只史努比,成了我内心里代表友谊的橄榄枝。
其实对于友谊,我们最想要的,不过是一种小小的,善意的接纳。而当这种接纳发生在全世界的人都排斥你的时候,就是变得更加弥足珍贵。然而当时如果没有那段孤独,可能就不会有这种珍贵。
是的,所有不美好的事,都加重了你对幸福感的体验。我常常想这样一个比喻,上帝在我们出生之前,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田里,都挖了一个坑,这个坑就代表你这一生要经历的不幸或者不如意或者坎坷。
每一个人的心里的坑大小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很大很大,可能会出身在贫民窟里,挨饿受冻,朝不保夕;有的人不大不小,可能就是一个街头巷尾的寻常百姓;而有些人,直接就没有坑,可能就是衔着金钥匙出身的富二代。
可能人们会唏嘘:看,人生真的不公平,这种不公平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然暴露无遗。
然而世间不能只有痛苦,上帝开始给每个人分发幸福,但是幸福只能装在之前人们心中的那个坑里。于是那个心中有一个大坑的人,获得了最多的幸福,换句话说,幸福感是最强烈的。而那个没有坑的人,一点幸福都容不下,可能毕生都不知道幸福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公平,最后我们的心都是完整的,只是有些人先苦后甜,他体会到不幸的同时,也体会到了深刻的幸福。而有些人一生都是一种基调,没有经历过不幸和不足,也体会不到真正的幸福和富足。
所以,人间的腊月天,不过是在为四月天的绽放埋下了伏笔,它只是用它的方式告诉人们,生活是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