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布波社的第八篇文章。
文字：河東君
时光流转，日月如梭，一晃来到了1937年，作家徐迅是这样描述那不同寻常的一天：
“陈寅恪先生随北京大学南迁到昆明，大病初愈后，看到有卖旧书的地方，就前去买书，但无一可以购买。当时，书店的主人接待殷勤，陈寅恪先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就问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书店主人踌躇良久说，当年他旅居常熟白茆港钱氏旧园，拾得一粒红豆，常常带在身边，愿意把这粒红豆奉送给陈寅恪先生。陈寅恪先生大喜过望，付给书店先生很多钱。”
这里所说的钱氏，就是晚明的文宗泰斗钱谦益。一粒红豆，成就了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重要的学术著作《柳如是别传》。想来奇怪，大学者不给大学者写书，反倒给其妻妾作传。这其中会有怎样特殊的缘故呢？
待我向大家仔细分说，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又号东涧老人。清初的诗坛盟主、明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都集于虞山钱牧斋先生一人。钱谦益同时也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后降清，为礼部侍郎。
初识这位晚明文宗，他那厚厚的人生履历，着实给人一种很有权威感的印象。但仔细一察，却也难掩他身上圆滑世故的那股味道，毕竟是有国身侍二朝的历史记录在。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的降清，是“逃避责任”多过所谓的“绥万邦、保万民”！
面对末世的三次动荡，关乎其身的三次变动，自保心态已是难以掩盖隐瞒的啦！先是与温体仁的争权，失败后归乡隐居；再依附南明小朝廷，陷溺党争羁绊；最后“身先士卒”，示范剃发降清的“新姿势”。虽然，钱老当时的处境很复杂，世道动荡，政治局面混乱，但是那股浓浓的末世酸儒味儿，对于东涧老人来说，恐怕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摆脱掉的！
遇事总有些剪不断理更乱的钱老，比之柳如是的前男友云间三子之首的陈子龙，他确实是少了点沉雄开拓的气魄，多了些虚与委蛇的老朽心态。
陈子龙是崇祯十年进士，论功擢兵科给事中，任参与军事监察的职官。任命的讯息刚下达，明朝就走到了穷途末路，继而临阵换将，走马上任南明弘光小朝廷的兵科给事中。清兵攻陷南京，他和太湖民众武装组织联络，开展抗清活动，事败后被捕，永历元年五月十三投水殉国、壮烈成仁。陈子龙不仅是著名的忠烈英哲，也是明末重要的创作家，他的诗歌成就较高，诗风或悲壮苍凉，充满民族气节；或伟丽秾艳，直追齐梁初唐，是为云间诗派首席。
较之钱谦益，陈子龙是胸中无畏、露才扬己的儒门英烈，肚中没有钱老那么多晦涩难明的迂回老道。关外清军入境，加上关内饥民起义，使得本已衰朽的明王朝危在旦夕，这就促使一批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对“王阳明后学”的“空谈误国”产生了强烈不满，大声疾呼“经世致用”，以期改变世运。事事往往如此，一旦某一理念不再适用世情的时候，改革创新、做行动派，才有可能风云再起。钱谦益这样的人物特具佛老色彩，混沌不开，左右逢源。一旦面临选择，便只懂得给自己保留余地，难称豪杰也不是烈士，他或许才是传说中真正的老江湖吧。陈子龙则不同，他是当时少见的极具豪杰气的改革斗士。这一时期，他还为古代中国科学与文化的发展做了两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崇祯十一年（1638年）夏，陈子龙辑成《皇明经世文编》，选文以“明治乱、存异同、详军事、重经济”为原则，内容涵盖政治、军事、赋役、财经、农田、水利、学校文化、典章制度等等，并根据当时接触到的许多现实问题，对其中一些文章加作旁注，表达了编者的政治主张。陈子龙等人编辑此书的目的，是为了“上以备一代之典则，下以资后学之师法”，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不务实际的坏风气。这部书的编辑出版，对当时的文风、学风是一个严重的挑战，对稍后黄宗羲、顾炎武等人讲求经世实用之学，也起了先行的引导作用。
继后，陈子龙整理了徐光启的农学巨著《农政全书》。徐光启负经世之志，“其生平所学，博究天人，而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早年陈子龙曾到北京拜访徐光启，“问当世之务”。徐光启谢世后，陈子龙从其次孙徐尔爵处得《农书》草稿数十卷，日夜抄录。崇祯十二年（1639年），“慨然以富国化民之本在是，遂删其繁芜，补其缺略”。“大约删者十之三，增者十之二”，灿然成《农政全书》六十卷。并作《凡例》，概述《农政全书》基本宗旨、各篇主要内容、思想渊源和徐光启的独到见解。同时抒发了他本人的社会经济主张。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整理《农政全书》，是陈子龙一生中在经世实用方面两项最主要的贡献。他还积极投入到抗清运动中，最后舍身取义。
可以看出，陈子龙是既有自身思想上的调整，也有实际行动中的付出。河東君大概正是从他的身上汲取了不少的开拓之气，这般至情至性之男儿，顶天立地，直上直下，龙腾虎跃，悲乐两忘，干脆豪爽，能不令那个她心心念念、崇敬效仿吗？
三生石畔的约定，一颗红豆的隔世流传，造就了一段段可乳养生民的故事。末了，思绪也就驻在了这颗相思豆上，虽不会特意去把玩，或是效仿收藏，但是面对碧海青天，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些动人故事，或许是因为这段历史，让我现下置身羊城广州，以追慕心中崇敬膜拜的人物。或许与我相隔整整一世纪的陈先生，也曾逗留在这南国的夜里，晚晚不愿早入眠吧！
下回再同大家分享陈先生本人的生平事迹，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