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下起了清明节的第一场雨,屋外的如同明镜的池塘被击的支离破碎,如果有可能,我会在家乡屋旁的池塘里种上几株莲花,用来比拟我那如同莲花般美好干净的外祖母。
外祖母和莲花在我的记忆里无法分开,好像她们本来就是一体,亦或是,她们陪伴着我的童年,而外祖母一生一世都在那片池塘的影子里张望。
莲花长满池塘的时候,莲叶和花如同一卷被子铺满了水面上,小时候我常常蹲在池塘边,去扒长得离岸近的莲花。外祖母这时便坐在一旁,择着菜,一边择一边喊:“娃娃呀,快过来帮忙择菜,我可知道,你那小手比我快多了!”我继续东一句西一句唱着曲不成曲,词不成词的歌。
外祖母又喊道:“怎么还不过来?快到饭点了,等下菜择不好,就没办法炒了。”我翻翻白眼,说:“我又不喜欢吃这道菜,不炒不就行了?”外祖母于是不再说话,扶着她劳累过度而酸痛的腰,喘着气,呆呆张望着——从满池莲花到布满白云的天边。
或者秋天,莲花渐渐凋谢,我该去幼儿园了。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外祖母手上拿着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在池塘边扒拉着凋谢的、枯黄的花与叶。
她一边扶着金丝框的眼镜,一边说:“起来了?我在忙呢,你去厨房打俩鸡蛋到锅里,小心待会儿迟到了。”我跑到厨房,胡乱打了两个鸡蛋下锅,蛋壳掉到面里也不管。过一会儿,外祖母看见后生气了,说道:“平时上学没见你这么马虎过,和院子里的阿姨叔叔们打交道也精明的很,结果让你打个鸡蛋都打不好,唉…”
面是吃不成了,外祖母只得把前一天晚上剩下的白米粥拿出来热热,顺带炒了一盘菜,看到这儿,我有些不理解:“昨天不是有白粥吗?为什么还要煮面条?”她似乎是对我的不理解感到无奈,碗往桌上“砰”的一放,道:“我那么早起来给你做饭不就是就是怕你吃坏肚子吗!”这回是我不再吭声。外祖母盛好菜后,又是好一阵呆呆地张望。莲花已渐渐从疯狂的绽放中走向凋零。
是晨曦,院子里传来“刷啦—刷啦——”的声响。其他人还在睡梦中。那时我大些了,刚放二年级的寒假。那时外祖母已有些弯腰驼背,有些困难地摆动着手中的扫帚,我上前去,道:“要不我帮下你吧?”她有些倔强地甩了甩胳膊,说:“不用你,我自己就得了,你呀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不了不劳动的日子。”我说:“可是又没人看见啊。”
而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因为喜欢那些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的事,只是单纯为了劳动,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说,她不能忘了那个年代的艰苦日子,不能忘了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打拼到今天。她总想培养我学会除了书面上的知识,还会些生存能力,不管我愿不愿意,亦或是我高不高兴。
冬天的日子总是寒冷的出奇,池塘里,莲花已彻底消失了踪迹。外祖母又犯了胃病,在医院里输液,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我举起两只手,圈成一个圈,目光从中穿过,那雪,好似可以平静我那焦躁不安的心呢。
多年后,池塘依旧在那里,我看着那又长满莲花的池塘,视线渐渐离开,离开莲花,离开池塘,离开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