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中平以来(中平元年为公元184年,黄巾起事),天下离乱,百姓抛弃农耕,诸军并起,都缺乏粮秣,没有超过一年的计划,粮食没了就抢掠,吃饱了就把剩下的抛弃,如此流离,自己瓦解,无敌自破的,不可胜数。袁绍在河北,军人靠采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士兵们就吃蚌蛤。民间则到处是人相食的惨剧,州里萧条。羽林监军枣祗(zhi)建议屯田,曹操听从,任命枣祗为屯田都尉,任命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招募百姓在许县屯田,得谷三百万斛。于是下属州郡,都设置田官,所在之处,储存粮食,仓廪皆满。所以,曹操征伐四方,没有转运粮食之劳,于是能兼并群雄。军国富饶,由枣祗建策,而成事于任峻。
15、
袁术担心吕布成为自己的祸害,于是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吕布女儿,吕布同意。袁术派将领纪灵等率步骑兵三万攻打刘备,刘备求救于吕布。诸将对吕布说:“将军常欲杀刘备,如今正好假手于袁术。”吕布说:“不对,袁术如果击破刘备,就会北连泰山诸将(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等),那我们就陷入袁术包围之中了。救刘备,我是不得不救。”于是率步骑兵一千余人前往。纪灵等听说吕布来了,都停军等待。吕布屯军在沛城西南,派士卒去请纪灵等人。纪灵等人也请吕布过去,吕布于是前往纪灵军营,把刘备也请来,一起饮宴。吕布对纪灵说:“刘备,是我老弟,为诸军所困,所以我来救他。我的性格,不喜欢让人战斗,喜欢给人解开不斗。”于是让军侯树立一支戟在营门,吕布弯弓搭箭,回头看着众人说:“诸位看我射中那戟上的小枝,如果射中,你们各自罢兵;如果射不中,随便你们决斗。”吕布射出一箭,正中戟枝。纪灵等惊骇,说:“将军真是天威!”第二天再次欢宴,然后各自罢兵。
刘备此时已经又有士兵一万余人,吕布非常厌恶,自己出兵攻打刘备。刘备败走,投奔曹操。曹操厚遇刘备,任命他为豫州牧。有人对曹操说:“刘备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曹操问郭嘉意见,郭嘉说:“刘备确实是英雄,但是明公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杖信以招俊杰,还担心人家不来。如今刘备有英雄之名,穷途末路,前来投奔,如果您把他杀了,那就有害贤之名。如此,天下智士,都将自己生疑,转投他处,明公将与谁定天下呢?铲除一个人的祸患,而让天下人失望,这正是安危之机,不可不仔细考虑!”曹操笑道:“你说到了本质!”于是给刘备增派兵士,供应粮草,让他向东到沛县,收集散卒,再图吕布。
当初,刘备在豫州,举荐陈郡人袁涣为茂才。袁涣被吕布留用。吕布让袁涣写信辱骂刘备,袁涣不肯,再三强迫,还是不屈服。吕布大怒,用兵器胁迫袁涣威胁道:“写之则生,不写则死!”袁涣面不改色,笑着回答:“我听说唯有德可以辱人,没听说骂能侮辱别人的。刘备如果是君子,你骂他,他也不以为耻;刘备如果是小人,他还不是一样写一封信给您骂回来,那受辱的是您而不是他。我当初事奉刘将军,就和今天事奉您一样。莫非那天我离开您之后,又替别人写信来骂您吗?”吕布羞惭而止。
16、
张济从关中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被流箭射中而死。荆州官属都向刘表道贺,刘表说:“张济困穷而来,我却没有尽到主人之礼,没有出城迎接,没有安排住处,反而交锋作战,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可以接受你们的吊唁,不接受祝贺。”派人接收张济的部众,部众听到他的话,都很欢喜,归心于他。张济同族堂侄、建忠将军张绣代领其众,屯驻在宛县。
当初,皇帝离开长安,宣威将军贾诩上还印绶,到华阴投靠段煨。贾诩一向知名,在段煨军中很有声望,段煨对他也非常礼敬。贾诩秘密准备离开,投奔张绣。有人对他说:“段煨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要走呢?”贾诩说:“段煨性格多疑,对我有所顾忌,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时间长了他就会图谋我。我离开,他一定高兴,又指望我结交大的外援,一定会厚待我的妻子儿女。张绣没有谋士,也愿意得到我,如此我自身和家属都能保全了。”贾诩于是去投奔张绣,张绣对他执子孙礼,段煨也果然将他的家属照顾得很好。贾诩建议张绣依附刘表,张绣听从。贾诩前去见了刘表,刘表以客礼相待。贾诩说:“刘表,在和平年代倒是三公之才,但看不到事变,性格多疑,不能决断,做不成事。”
刘表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境内无事,关西、兖州、豫州学士归附他的数以千计。刘表于是建起学校,讲明经术,命前雅乐郎、河南人杜夔制定雅乐,排练完成之后,刘表想在庭中观赏。杜夔说:“将军并非天子,却在庭中公开演奏观赏雅乐,不太合适吧?”刘表于是停止。
平原人祢衡,少有才辩,但尚气高傲,孔融把他推荐给曹操。祢衡辱骂曹操,曹操怒,对孔融说:“祢衡竖子!我杀他就像杀一只老鼠,一只麻雀,只是看此人还有点虚名,如果被我杀了,都说我不能容人。”于是把祢衡送给刘表,刘表待之以上宾。祢衡满口都称颂刘表,但是又喜欢讥贬刘表左右,于是左右进谗言说:“祢衡称颂将军之仁德,所比周文王也不差,但是又说将军不能决断,终究成不了事。”这话正说中刘表短处,但其实并不是祢衡说的。刘表由此发怒,认为江夏太守黄祖性格急躁,就把祢衡送到他那里去。黄祖也很善待祢衡。后来,祢衡当众侮辱黄祖,被黄祖所杀。
华杉曰:
祢衡这种人,就是好逞血气之快。我们每个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血气。《论语》: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血气未定时容易贪色纵欲,血气方刚时容易好勇斗狠,血气衰老时容易贪财好货,那靠什么来节制自己呢?靠志气。人有两口气,生理上有血气,心理上有志气。是血气在驱使你,还是志气在驱使你,就是修养的区别。有志气,你的关注点就在志气上,其他的就排第二位了,所以立志是立身之本。
祢衡的弱点,是血气始终定不下来,控制不了自己。曹操容不下他,把他送给刘表,还算好心,因为刘表是仁厚长者;结果刘表也容不下,而刘表却没有找一个比自己脾气更好的人,而是把他送给脾气最差的黄祖。黄祖也是“血气型”,两个血气相碰,一个动气,另一个就要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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