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大能面的自己写的东西。高中写的作文,就啰啰嗦嗦,好像要保持某种节奏,不要搅动别人的情绪或者周围的空气。要把自己藏在在这种平庸的节奏里,没有锋芒的嘈杂里。
你看。
这种打破节奏的分段,我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不够普通”,好像很自恋,好像自我陶醉,好像终于勇敢的表达了自我金光闪闪的一面,又好像成了另一个,让自己感到很陌生的人。
你看多么矛盾。
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希望迎合某些标准。于是永远不确定。永远看不清自己,在云层里,不会受伤,也落不了地。啧啧。
于是申请美国大学的时候,我就震惊了。自我陈述???老娘活了18年,觉得人生还没开始呢,在后台准备了很久,剧本都没写好,就要汇报演出了。
剧本都没写好。你看,18年都是别人替我写的剧本,让我来配合演出。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剧本的,不然,为啥会想写新的剧本?
然而坏就坏在,我还不敢说我不喜欢这个剧本。因为我害怕别人也不喜欢这个剧本,认为我是没个性的演员。现在想来其实我就是个压抑个性的演员,这种压抑也让我并不能想到在个人陈述礼里呈现真切的压抑。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找中介,毫无头绪,我却突然想认真的,特别纪实的诚实的,写自己。仿佛这次终于可以离开原来的地方找自己,我这次想真诚的写作,由内心真正产生波动的地方生长出来。我对阅年轻人无数的招生官员好像有种莫名的信任。
可自我剖析,这个真的很难。
有什么东西,是我自发喜欢上的呢?我盘点了一下。小时候,喜欢 《小蜜蜂找妈妈》 的动画片,就觉得一件事情,一段旅程需要完成,焦急的想知道他今天怎么样了,又遇见了什么?颠簸流离终于找到家的种种遗憾,错过,虐得我特别酸爽。《圣少女》,《飞天少女猪》之类女主以另一面秘密人生和男主交往,最终显露真实面目而皆大欢喜的故事。《新白娘子传奇》,《射雕英雄传》及各种快意恩仇,武力实力碾压,心法窍门,英雄血统的小人物,出人意表拯救世界的武侠。
我喜欢过一个小清新乐队,叫C21,丹麦男孩子的组合。喜欢过new age一段时间,班得瑞的那些小清新,在小清新还未流行的时候,就是我的药。
喜欢过初中时代的同桌。
喜欢过高达系列,战争时代,面对随时可能的丧失,相知懂得基于善良底色的友情,不讲道理无关立场的爱,失去温暖的战友或者珍贵的东西被毁灭之后毁天灭地的恨。没有道理,纠缠不休,哪有什么答案,不过是执着于眼前有着共同理想,可以信任的伙伴。
在那之后,我好像就没有再非常喜欢过什么东西。啊,对,我喜欢大家一起排练戏剧,汇报演出,那种为了作品和创意一起努力,随时玩笑,那种美好的团队感。
我也是那个时候,发现我那么珍视这种快乐,却不会创造这种快乐。
那么珍视这种信任,却不明白是什么筑就了这种信任。
那么真实的体验到了故事中人物的情感,却不知道如何在自己的生活中感受到真实的活着产生的那么真实的跌宕起伏的情绪。
酸甜苦辣,
我不知道如何去找到去享受甜,
如何表现辣,
如何对酸释然,
如何品尝苦涩而不是陷于煎熬和折磨。
得出的结论是,我想选择心理学专业。
为什么呢?喜欢的人在知道我对心理学感兴趣之后,给过我一本全英文的 《心理学导论》?把这个作为动机看上去不浪漫的可笑么?
18岁的我拿着笔,暗暗担忧自己,确认无法面对最真实 感性 不乖 不理性到极点的真实的我。
真的是久久写不下第一个字。
那个时候,我都无法用语言描述模糊感受到的这些。可是我突然感受到其中与自己最真实的疑惑,匮乏,冲动,渴望都需要保持距离的一种压抑。我好像隐隐知道,这种压抑的辛苦。
于是我描述了爸爸每天开车送我上学,送我不怎么好看的登山靴,种种表面平静压抑着无数情绪,让我觉得胃不舒服的那些画面。我爸爸在我身上弥补自己的遗憾,这是我懵懂而无知觉的生活里最真实的不适。而我知道自己正在被“周全”的照顾着。
我爸爸说起他冬日里穿着单鞋走山路的经历,所以要我穿厚厚的鞋子,有人接送上学。我爸爸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我不要受他小时候受过的苦。
那个时候,一代比一代生活更好的传承,大概是潜意识里的主旋律吧。
而我是个养尊处优却不快乐的冷漠少年,我希望,我可以尽最大的努力,让我后来的少年都不要受我受过的这种压抑。
我当时以为,这么写是为了在乏善可陈的生活细节中,形式上拔高升华主题,感动中二的自己和大洋彼岸的读者。
而我偷偷的,压抑的,等到现在才敢承认,我那次发的愿,的的确确是发自艰难萌芽的自我。
这种直面自我的写作是在自救。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