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街上空无一人,遍地散落着红纸和爆竹,风一吹卷出一道红色的波浪,长宁街上的红纸几乎铺满了路面,街边的柳树上系着红色的绸带,一处宅门刷着新漆,亮锃锃的,两边威严霸气的石狮子也因为红色的绸带显得喜气洋洋,大红喜字贴在门上,正上方一扇牌匾,上书“柳府”二字,门前一座石碑,上刻着御笔亲赐“镇国重器”四个大字。
天光渐渐亮起来,路边的铺子咯吱咯吱的下着门板,推车的轱辘发出倾轧的声音,渐渐响起咳嗽声、开门声、泼水声、小孩子哭闹声、狗吠声、女人们叽叽喳喳琐碎的声音,随着呲啦一声,一瓢冷水浇进烧热的锅里,路边的早点摊开始升起悠悠的白烟,看着满地的红纸和那座恢弘的大宅院,人们似乎从懵懂的睡意中醒来,笑谈着昨天柳相爷府上那场盛大的婚礼。
相府的早晨比百姓们醒的更早些,值夜的门房揉着眼睛打开大门,二门子的男人们呼呼啦啦的就着小菜喝着粥,主子们还未起身便可见到廊下下人穿梭,却不闻一声咳嗽,小厨房里煨着鸽子汤,腌渍的小菜、时令的鲜果在厨娘的手中变作一道道精致的食物,药房中各位主子晨起的补药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各房的丫头们紧张的梳洗着,准备侍候主子们起床。
东南角的沁园里,新妇正洗脸梳妆,婆子丫鬟黑压压站了一片,伺候着这位少夫人钗环云鬓,女子不过十五岁的样子,模样算不上明艳却眉眼间一番温润,腮凝新荔,身量窈窕,婆子们熟练的为她梳起发髻,戴上赤金红宝的头面,略施粉黛,穿着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妃色团花百蝶裙,正是娇人无双。打开门,一位少年正在院中练功,只见他一件月白窄袖短衫,墨色弹花裤子,额上微微薄汗,这便是相府公子柳儒琴,看见新妇他面色微红,施然以礼,却嗫喏着没有说出话来,倒是这位少夫人红着脸先开了口:“夫君,要给父亲母亲敬茶,你……你快些,别叫长辈等着了。”柳儒琴又做一揖点头称是,躲进房中梳洗去了。
待这对夫妻携手走进正堂,上首坐着一位肃容威严的男子,凤眼狭长,长髯垂胸,白玉束冠,身穿鸦青白鹤罗袍,这便是柳相柳讳言,因着家中大喜,以往深锁的眉头今天难得的舒展开来,满眼尽是满意之色,右手边便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柳夫人,柳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却风韵不减,面色温切和善,一见便是个可亲之人,柳夫人身边站着一位年轻姑娘,细眉如远山之墨,杏眼流琥珀之光,天真烂漫,笑容可掬,梳着少女双垂髻,斜插着一支碧玉钗,但见那玉通身翠绿,水色晶莹,便知是宫中之物,穿着一件樱草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新妇便知这是柳相最疼爱的独女柳茹绮,自己的小姑子。柳夫人见夫妻二人携手而来更加喜不自胜,婆子们紧赶着摆上蒲团,柳相爷见骄儿长成自然高兴,又见新妇娇而不妖、仪态端方,深知是那老国公教导有方,一位相府独子,当今皇后娘娘的侄儿柳儒琴,一位国公府嫡孙女,兵部尚书嫡女,宫中宸妃娘娘的亲侄女王诗棋,正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敬茶毕,柳茹绮向新嫂行礼,忙拉着嫂嫂的手向柳夫人撒娇:“母亲,你看嫂嫂生的这样好看,若是饿坏了可怎么好,赶紧摆饭吧母亲。”新妇面颊微红,柳夫人佯嗔道:“我看是你自己馋虫勾魂,偏绑着你嫂嫂做什么,你日后也学学你嫂子,才是大家闺秀之风。”
母女间一阵笑言,厅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便摆好了早饭,四碟风味小菜,四盏腌渍各式果子,一道江米煨鸭子,一道红枣鸽子汤,并芙蓉糕、桂花茶饼各样点心,一家人饭毕正在闲坐,只听得二门外的小厮一溜烟儿跑进院中垂手传话,院门的婆子忙进厅里来回话:“外头姜大人传旨来了,请相爷夫人并公子少夫人接旨。”一行急急忙忙进正堂,已摆好了香案,只见正中站着一位微微佝偻的老人,两鬓斑白却耳聪目明,见到相爷满脸堆着笑:“相爷大喜。”柳讳言连连道谢,姜公公自袖内捧出一卷黄帛,正堂内外黑压压的跪了一片,除陛下御赐之外便是让柳家公子携新妇进宫谢恩。姜公公不动声色的接过柳夫人的供奉,笑道:“相爷与夫人不必忧虑,两个孩子都是从小在宫里各位娘娘看着长大,说是请二位进宫谢恩,实则是太后娘娘并各宫娘娘们想孩子们想的紧,请进宫看看,不妨事的,奴才我一定给您二位完完整整的将两位孩子送回来便是了。”听到此处柳相与柳夫人稍稍心安,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便吩咐套了车马让柳儒琴和新妇随宫里的队伍一同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