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的《蓝袍先生》有这样一段,一个刚刚十八岁的青年,做了父亲的替身,去坐馆执教。霎时间,他的同学和玩伴成为了他的学生,他也在文庙的仪式中,正式成为杨徐村一个老少所瞩目的先生。在他“上班”的第一天,杨五叔见面随口说出的“行娃”立即改口叫“徐先生”,蓝袍先生也绷着使自己既不高扬,也不低垂,双目平视,梗着脖子,决不左顾右盼,不紧不慢,朝前走去。蓝袍先生的第一节课上,为了震慑住“捣乱”的杨马娃,在先生这把椅子上做的安稳,用溜光的柳木板子抽了倔强的马娃。半傻子最后跪倒在地求情,最后才得以“体面”的收场。
这个故事将我引入深思的,是半傻子哭喊求情的话。半傻子声泪俱下的说:“先生,马娃让我叫你蓝袍先生,我说你要打手的,他说不会,你和俺俩都是一块念下书的,不会打手的……我以后再不……”十八岁的蓝袍先生,和马娃、半傻子是玩伴和同学,在他替父坐馆成为先生之后,便不能容忍挑战先生权威的人了,哪怕昔日的同窗和玩伴。
2015年上映的《斯坦福监狱实验》,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却是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成。1970年代初的斯坦福大学,一群大学生进行了一场关于人类行为的研究试验。他们分成两伙人,一伙人扮演监狱狱警,另外一些人则扮演囚犯,在24小时内开始模拟监狱里的日常生活。结果证明,扮演狱警的人在模拟监狱的情境中,开始变得有暴力倾向,而扮演囚犯的人则预谋造反。本来毫无争斗的一群“演员”,在这个试验中,都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剧中人。
是什么引起了这样的变化?我想答案并不难猜到。红白的棋子,在棋盒中放置时,它们相安互存,而一旦摆上棋盘时,立刻成为殊死对抗的两个阵营。这一切来自于下棋的规则。蓝袍先生教训作为学生的玩伴,不过是为了树立老师的权威,维护教学的正常秩序。如果不能遏制玩伴的恶作剧,恐怕其他的学生最后也会跟风,最后学生不像学生,老师也做不成老师。斯坦福监狱实验里,矛盾和冲突自然激烈的多,狱警带来的权利优越感,对控制别人的快感,对反抗者暴力的宣泄,仅仅在这个规则下,双方将矛盾推向了高潮。其实实验之后,它们不过是一群利益毫不相干的人。改变他们的不是情感,不是记忆,仅仅是身份,是规则。
中学时,读过鲁迅先生的散文。鲁迅先生写到了儿时的伙伴闰土,多年之后称他老爷。是啊,一句老爷阻隔了多少记忆与情感。这冷漠的背后,不是身在不同格局,扮演不同角色的人吗。
我看,人们自不必悲凉世事的变幻,棋局中的红子与白子,仍可以激烈的厮杀对抗,但要保留一个局外的心,因为在局之外,我们都不过是甲乙丙丁,无大的不同,无过多的矛盾,无情感的纠葛,如此而已,何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