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非常忙碌,过年非常忙碌;年过完了,又要开始忙忙碌碌。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每个小孩的心里,都喜欢过年。过年是小孩的忘忧草。每一个习俗,拜年、红包、鞭炮、新衣,即使这些东西重复一千、一万遍,小孩依然喜欢它们,就像喜欢糖果一样,是天性使然。如果,我们能和小飞侠一样,永远长不大,一定永远喜欢过年。
以前感觉很灵,年关未至已经能感到浓浓年味。年味,是一种混合感觉,包含了颜色、声音、气味、感情甚至是憧憬。满眼望去的烫金色、大红色;欢快喜庆的音乐;馒头点心的香味;满心是对过大年、迎新年的期盼,想着幸福的味道、想着欢快的心情。
在一个又一个大年中,庆幸、感恩于我们曾经找到过这些,然后又悄悄在心里找了一个角落,把这些感情和回忆轻轻放好,只是间隔些光景后,有时竟忘记干过这事了,也忘记放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会过大年了。
当阳光洒进午后的家里,关上电视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年味淡了好多。电视带来一个包装好、浓缩过的大年,像一个浓缩糖块。打开电视,它“啪”得一声掉进我们生活的水中,增添五颜六色的看头、补充甜甜蜜蜜的味道,一旦关上电视,就会有点怅然若失。春晚,糖块中的糖块,只有它能让人回到曾经的大年三十,让人在忘记中想起旧事,在回忆中体会过往,在怀念中品味温馨,寻找以前的年味。
我说:年味是种责任,信不信?
我们长大了。小孩负责享受大年,大人负责安排大年,这是大年该有的遵循,也是小时候我们感觉到的年味。
人长大后,过年变成了一种责任。这种责任体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要带来新鲜感、变化感、喜庆感。有热恋、新婚、生子、升迁、发财等等好事、喜事的人,会变成大年主角,家里的气氛也热闹些,周围邻居都要从这里寻找一丝带甜味、带想像的空气;另一个,是要带来传承感、不变感、仪式感的责任。要按照风俗,安排过年每一天的生活,回娘家、祭祖先、走亲访友、小辈长辈,习俗不能乱、规矩不能丢。这两个责任,一正一反,一新一老,形成了年味,推动着年轮向前转动,转大了我们、转老了一切。
我说:年味是种遵循,信不信?
在一个一个包着红枣、洋钱的饺子里;在一张一张烧给故人的黄纸上;在一串一串四飞五裂的鞭炮中;在一副一副黑字红纸的对联前,我有点明白,当人们不能够更有力地改变、改善自己生活的时候;当人们不能够更有力地追求想像、实现梦想的时候;传统、传承,能够最有力地稳固生活轨迹,让人们从容一点生活。只是,老人会看着发黄的老照片,感叹年复一年;青年则追随这种感觉而去,终于也有叹惜的一天。
好几个大年之前的大年。我恹恹地跟着大人上山上坟,请我已经过世的爷爷“回家”过年。那时,已经上了几年学校,颇有点自己的想法,认为这是封建迷信,颇有点不屑,着急去赶大集、放鞭炮、凑热闹,甚至想着我以后长大如何如何不来这套。
好几个大年之后的大年。我默默地跟着大人上山上坟,依然去请爷爷“回家”过年。我只是意识到,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表达思念、表达感情;我也没有更强的能力去改变生活、创造生活。能做到的,唯有珍惜、唯有怀念、唯有遵循,珍惜感情、珍惜家人;怀念逝去的人、逝去的事;遵循冥冥中的一切。
我说:年味能够被找回,信不信?
老去,是我们唯一的方向;大年,目送我们从岁月中走过;美好的年味,不能去等待、不能去挽留,需要被创造。
大年,热闹而来,淡淡而去。舍不得、也舍得,因为生活终要如常。有了家庭、孩子,忽然觉得长辈、生活加速老去。以前嘲笑大人们在很多事情上无能为力,现在轮到自己,居然也是一样。只能遵循一样的模式继续,用“过往的”、“俗套的”方式回应孩子的期望,有时我觉得挺好,传统习俗有它存在的真意;有时我觉得不好,总感觉有很多东西寻而不得。
我们总是期望过年带来点什么、岁月带来点什么,带着这样的期待,走入一年一年的生活,过完一年一年的生活。一直到有一天,我希望自己能为过年带来点什么,带来点什么?带来点年味。
再趴窝几天,然后上路吧。我们的时代充满渴望、欲望。奋斗啊、价值啊,好多声音甚嚣尘上。一年里,有很多奇迹,但我们常常是看客、过客。我们寻找自己,我们逃避自己,直到我们诚实面对自己;年复一年,我们期盼过年、我们抵触过年,最终我们还是要过年。
以前的年味,虽然已经忘记具体是什么,但那种感觉,我没有忘记过,你也一定没有忘记过,我们暂时命名它为“美好”。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带回这样美好的年味,带给从前的自己。
然后,在自己心里,从容对自己说一声: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