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回忆录||回忆梅福里(二)

我们那幢石库门房子的后门一进门住的一家也姓鲁,女的都叫她鲁四娘,男的鲁四伯身体不好,常咳嗽卧床。夫妻俩有个儿子。

有一年过年,是年三十晚上深夜了。那时上海还有许多老习惯的,年三十家里总有人一边守岁,一边包水糯米粉的湯圆,所以大人都没睡。

突然间,听见楼下的鲁四娘大哭起来,过了一会儿,姆妈进来说鲁四爷走了。姆妈与阿娘谈话说,男人生病大部分拖不过年三十,阿娘还说男人死期大部在逢三,逢六,逢九的年龄。鲁四爷就是49岁。

我在被窝里躺着,刚好听见了阿娘和姆妈的谈话,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影响。我在想原来我们男的逢三,六,九是关口啊。那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我死去的嬤嬤对我说:“永作,嬷嬤在你四十九岁时来接你。”我很害怕。第二天是年初一我整天都没劲,一直到小姐姐带我和弟弟坐12路有轨电車到外婆家去拜年才开心起来。

但这件事的影响一直都在,后来在合肥,我母親过世后,我也梦见过她在梦里对我说逢九来带我走。

从那年开始,我进出家再也不走后门,都从前门进出,小孩子对死亡是很胆小害怕的。

国际饭店老照片

鲁四娘家过去就是郑家了,郑家伯伯和我家是老乡,都是浙江宁波人。但郑家姆妈是广东人,他家二儿子郑芳华是我幼儿园和小学的同班同学,大儿子小弟则是我们弄堂里的孩子王,郑家老三郑芳婷是弄堂里最漂亮的女孩,谁都喜欢她,都想跟她玩。有一年郑家伯伯学习回来了,不久梅福里的弄堂口挂上了一根长牌:郑根财钟表器材厂。后来我的大姐也被照进去做事了。

那一年,郑家招了个烧饭的阿姨,江苏常州人,很能干,身材也好,面相也说得过去,她后来就嫁给了我的异父同母的大哥,成了我的大嫂。她给我们造成的伤害至今仍在隐隐作痛。是那么地刻骨铭心,至死也忘不了。

郑家过去的那家人是后来搬来的,男的文质彬彬,戴付金边眼睛,女的却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带着二个小孩,大的能走了,小的还抱在怀里。这家好象记得是姓李,李生生来了不久就帮忙到弄堂里教夜校扫盲去了。

邻里都在议论这家人没人挣钱,可是李太太却经常给人看见买七分一只的油纸包着的枕头面包给孩子和自己吃,在那年代这可是奢侈品。

终于有一天,那天也下看大雨,黑黑的夜里来了五六个人,两个人守在靠自来水那里李家窗下,其余几人破门而入把李先生抓走了,而且还抄了家,拿走了很多东西。

李先生出门时恳求那几个便衣把雨衣给他披上,遮住戴手铐的双手。便衣便给他披上了雨衣,出了弄堂口上了车走了。后来听说李先生是天津那里逃出来的恶霸地主,可我怎么看他也不像和地主啊!

这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动荡年代里,梅福里一个石库楼里的左右邻舍。虽然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能够回忆起他们每个人的样子。人家都说,年纪大了对以前的事情就记得更清楚,原来确实是这样的。

(一九九七年,老爸来上海看上大学的我,又去梅福里走了一遭,当时看到弄堂里的消防栓还在,上面的红漆斑驳,老爸说了一句“小时候我一直在这里玩的。”然后小心翼翼地剥了一片放在钱包里,我心里有点难过,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事记下来,如今就是这时候了。——补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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