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秋
我独爱北国的清秋,无论是思慕着徐风萧然的初春,还是追忆梦阑星语的仲夏,亦或是徘徊于满世梨花的深冬,北国之秋在我心中都有着独特的地位。南方的秋,总是湿漉漉的,花木树草依旧茂密,在八、九、十月份之交,那里似乎没有秋的轻灵韵味,反倒像是一缕生机勃勃的夏风。而北国之秋啊,恰似一窖浓烈的老酒,只需在清冷的气息中轻轻吸吮,那满满的秋意便会在心头弥漫开来。
在北城住了十几年,我对北秋熟悉得很。我那曾经的屋宅是一椽破旧又清幽的小院。每到清晨,一缕清冷的风拂过,几株幽花沐浴在晨阳的强光之下。父亲就在这落满黄叶的庭院里,点起一支细烟,烟雾袅袅升起,那刚起来的疲惫和残留的睡意,就在这烟雾与落叶的交织中渐渐消散。庭院中那棵老槐树,历经无数的春夏秋冬,数不清的叶子飘落,数不清的细枝掉落,可在这北秋里,它依然顽强地挺立着,仿佛在努力地释放着自己的生命气息。碧蓝的青天之上,能看到大雁的踪迹,还能听见那“噗噗”的拍翅声。墙上的砖瓦,被秋风摩挲得没了棱角,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带着茫然的姿态。就这样,一个秋的清晨在无声却又似有声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我觉得,北国秋日里的雨是一大特色。天空有时昏沉沉的,淡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太阳露出的光斑,浓的时候就像一盏浓得发亮的墨瓶。雨总是不紧不慢的,一阵含着秋意的凉风吹过,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雨滴打在古楼的瓦片上,敲打着藤蔓的枝干,洒落在路面的青石板上,在这寒意弥漫的天地间,雨就这么下着、打着,奏响一曲哀伤的独奏曲,宛如在为秋的匆匆离去而悲泣。我真想轻声告诉它:莫哭,一个轮回的结束,也预示着下一个轮回即将来临。天似乎听到了我的劝慰,渐渐明亮起来,雨虽还在下,却没了那份哀伤,只留下点点涟漪,映照着清风的痕迹。雨渐渐停了,斜阳又缓缓升起。在湿润而清冷的空气中,午后湖水折射出古桥的影子,行人又熙熙攘攘起来,街道又充满了喧嚣嘈杂。各家各户的人们踏着雨水出门,碰见熟人就寒暄几句,不一会儿又匆匆赶路,生活就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一天天滑过。几棵几近干枯的杂草,又重新变得湿润起来,在这如梦如幻的日子里摇曳生姿。
到了金秋时节,一些事物仿佛都变成了金子般珍贵。家中的后院,在父辈那一代可是个宝贝地方。曾经的后院种过梨树、桃树、枣树,一到八九月份,瓜果的清香就在后院弥漫开来。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带着几个小伙伴,偷偷溜进后院,摘几个梨和枣来解馋。最后也免不了爷爷的竹竿伺候。到了我这一辈,家中的树木也所剩无几,在后院里存留下来的,唯有两棵年长的枣树,在朝阳中沐浴着,在星光中沉默着,又结下累累的硕果,来彰显自己生命的意义。而这累累的硕果,也成为我幼时美好的回忆,让我的童年在一份清香的甜蜜中度过。可惜的是,后院现在早已不复存在,而那年老的枣树,也变成废土堆中堆积的一块块枯木,终究成为岁月中积累的忧思。
有人会说,在这北秋中有的只是萧瑟,只是孤独,也许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北方的秋中,经常看见的是冷风的肃杀,候鸟的悲啼和云彩的冷默。而并无南方秋天的一份生机勃勃。但,正是这一份凄清的孤独,才十分显出了北国之秋的秋意。但事实也许并不是如此。北国之秋也并无如此萧瑟,在看不见的碎石堆中,在小河边的芦苇丛中,即使碎石已不再聚合,芦苇已不再碧绿,可依然生出了不死的野草,掩着看不见的秋虫,也许就在某一个繁星纷过的夜晚,他们在无声的歌颂,歌颂生命的高雅,歌颂生命的顽强,歌颂生命的不屈。南秋的生机勃勃,似乎是歌颂不出来生命独有的一份坚强与傲然的,而北秋的魅力正在于如此。在这金子般的秋天中,任何一位生命在宁静与深邃中所迸发出的坚韧,都是一份无与伦比的美意。确实在北秋中,有的是孤独与萧瑟,可北秋的美,却恰恰在生命的顽强中体现。在碧蓝的天空中,候鸟并不是在悲啼,而是在延续一代一代的生命,在演绎一份独属于北秋的画卷。在北秋的画卷中,碧绿而浓郁的生机只是暂时消失不见,却依然凸显着金秋的风度。浓郁的生机属实还存在,只是变的不在那么富有活力,而是留存一份不屈的高雅,在北秋中徘徊着,诉说着生命的意义。这也正是我独爱北秋的原因。
北秋,他就站在那儿,他是一份记忆,是一首赞歌,就在广阔的天地间,展示着独特的静与美,让一切变得不再平凡,而是有一种脱世离俗的高雅风度,让秋天焕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独爱北国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