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第一次遇见那只狗是在夜晚,灰蒙蒙的天冒不出一颗星光,沿途的路灯橘黄又昏暗,她在赶路,赶着离开肮脏又寒冷的空气。
那只狗窝在废弃店铺前的帆布笼里,探头缩脑,小心翼翼。
女孩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它,心里涌动的怜悯叫她无法坐视不理。
-谁丢的!
是一小句咒骂,毫不掩饰对做出如此行径的那人鄙视。接着踌躇,碎步挪动,慢慢靠近。
大概是一米的距离,或者再稍微远一点,她停下脚步,那是她的安全距离,当不可预料的危险发生时,供给她反应后退的时间。
她在犹豫。商铺上方有一小段突出的挡雨沿,光线在那里戛然而止,空留房檐下灰暗朦胧的阴影。女孩无法判断躲在深蓝帆布窝里的生灵究竟是怎样的尺寸,她的心怀善意无法抗衡来自未知的恐惧,于是她与它对视,以期用平善的眼神勾引它走出。
一旁行人来往,脚步匆忙,沉默低言,夜风偶尔吹拂经过,夹杂应属冬日的凛冽。女孩缩了缩脖子,她发觉自己在这待了太久,并且格格不入。
狗没有离开窝,她也无法靠近。
-或许它在等迷路的主人。
女孩如此解释忠诚,然后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将悲悯调换成祝福,最后脚步匆忙,带了点惆怅离开。
-如果下回见面你还没等到主人,我就收养你。
再见面是在同街店铺,灯火明亮的门口,一只毛色苍黄,眼珠漆黑的土狗,啃着塑料饭盒里看不清形状的食物。
-它被人收养了。
无需辨认和怀疑,女孩知晓它是谁,顿下脚步缓慢靠近。一丝说不清是愉快,悲伤,亦或者惭愧的情感在胸腔努力发酵,恍惚不已。
错身经过时,女孩看到店铺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添了一只铁笼,一袋狗粮,几块骨头,她忽然勾唇,笑容有点欣慰。
-幸好你被人收养了,如果等我的话,恐怕会饿肚子。
-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如果我那时知道你这么小小的,会不会有勇气蹲下身来拥抱你?
回家的路上,女孩陷入了思考,她询问自己,究竟是对未知的恐惧让她止步不前,还是孤独的心习惯怜悯却拒绝付出?
这样的思考当然没有答案,她的心连同她的脑子一样混乱。
后来,女孩习惯从那条街道经过,远远的寻找,遇见,离开。
她见过店铺主人温柔的抚摸,见过狗兴奋的抬腿直立,见过它跟着往来行人走一小段,然后折回店门口。
再晚一些,她会见到狗链一头在窝里,一头绑在废弃店铺的门口,还是那个地方,那个蓝色帆布笼子,那个冷风嗖嗖吹过的夜晚,女孩几欲落泪,她仿佛以为那只狗还在等待迷路的丢弃者,她感到深深的后悔。
狗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长胖,扭头甩动毛发的动作依稀可见一点被宠爱的自豪。女孩每天都去看它,像是使命又或者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驻。
她知道店铺里的人待它挺好,偶尔因为它的调皮会笑骂几句,但放风,喂食,清洗却从未遗忘,偶尔她在经过时会被狗凑近了闻闻鞋尖,那时她隐忍的温柔和期待会激动的催促她蹲下身,无论是抚摸,拥抱,逗弄,只要做些什么就好。可是她咬咬牙,面无表情的迈开脚步,最后轻微勾起唇角。
没有人知道她与它曾在夜晚对视,或许连它也早已遗忘,她差点成为它的主人。
走到红绿灯路口时,女孩再次回过头去,她看到狗蹲在路边枯黄的落叶上,不声不响,它没有等她,她知道。
女孩决定再也不走这条路了,她在道路尽头单方面的告别,她希望它过得好,不会被欺负,或许等哪天女孩忘记了狗,她与它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时候,狗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狗。狗绕着她的高跟鞋走一圈,觉得这味道有点熟,女孩紧张的耸在原地不敢动,觉得这狗有点吓人。
朋友说以为会发生点什么,但的确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只狗就像我们青葱岁月里的一道月光白,可望而不可即,可触碰却无法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