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公司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拉的!这事查不出来,我就拿你这个保卫处长是问!”董事长牛宏的吼声从会议室的大门,穿过走廊,拐过楼梯口,向四处分流。
“发生了什么事?”走廊里刚刚病愈出院的销售部经理闫术和开门张望的公司文员小汪悄悄地打听。小汪迅疾地将闫术拉进了自己办公室,神秘地说:别瞎问,昨天晚上单位出了一件怪事,廖市长突然到公司暗访,走了之后,牛董忽然发现有人在廖市长停车的地方拉了一抔稀屎。好像是还被廖市长踩着了!
牛董当时就询问了值班的保安员马福,可是马福说什么也没看见,后来连夜把吴处长找来了。
“吴处长管这个,可是他来了能怎么样,黑天把火的,这不小题大作吗?”闫术觉得这事实在无聊,便摇摇头苦笑一下,不再往下问,干自己的正事。把销售部小琪叫来,刚要调阅一下他住院这阶段的销售清单。文书崔名贵打电话通知部门经理到董事长会议室开会。“这要研究什么事呢,牛董亲自召集会议,这可是不多见的事?”小汪涉事不深,嘴里搁不住话,不加思索地说:“可能还是关于那抔稀屎的事?”
“别吓说,你把牛董当你呢?”
牛宏的脸被乌云严严实实地包了好几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八钻了灶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椭圆形会议桌子的一头坐下。吴处长在牛董的对面,低着头,显然刚刚受到了董事长的训斥。现在,公司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董事长的小蜜携款跑了?公司5个部门的经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齐刷刷地都在心里替董事长默哀。牛宏咳嗽一下,语调极其沉痛,严肃地说:“昨天晚上,准确说,10点30分左右,政府廖市长突然到公司视察,正好我在场,各部门工作都很好,没有发生什么纰漏,尤其是减排措施贯彻执行的比较到位。然而,令人气愤的是竟然有人乘人不备,偷偷地在市长的专车旁边拉了一抔稀屎!”
什么,还有这事?没听错吧,这可是政治事件啊!有几位经理惊呆了。
“不要以为这是小事!”牛董气忿的说,“干这事的人是什么意思?想必长脑袋的人都会清楚,这是在给公司抹黑,是要治公司以死地!现在是全市减排攻坚最关键阶段。我们公司为了此做了大量工作,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上几次检查都顺利过关了,在这个时候,干出这事,使阴的,算什么?召集你们来,从现在开始,手上的工作全停下来,重点给我查,一定要把这个害群之马挖出来!各位集思广益,看看都有什么办法?
“调监控录像呗?”采购部毛经理建议说。
“已经调取了,”吴处长沮丧地说。“什么也没查出来。”
“化验!通过对地上遗留物取样化验,倒查作案嫌疑人24小时之内都吃了什么,然后顺藤摸瓜,不难查出线索。”
“这是个好办法,吴处长你怎么没想到呢?”牛董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吴处长的头上,啪的一声,疼得他一哆嗦。“赶紧安排保安把那抔稀屎取样,拿到技术科鉴定,同时保护好现场。”
吴处长出去安排了,不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到会议室,“门卫老胡头报告,说地上的残留物已经被保洁员一大早清理了,并且草坪用水冲洗了。”
“牛董,是否可以采取征集举报线索的办法?”
“可以考虑,一经查实,给予奖励一个月工资!同时还要争取肇事者主动交代,如果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公司也可以给予其改正错误的机会,不予深究。”
部门经理们回去在公司各处安排人员贴出告示,一时间公司上下哗声一片,议论纷纷。
能是谁呀?谁这么大胆?怎么就会赶在市长来的时候拉呢?
不可能呀,谁知道这个时候市长会来呢?谁又认识市长的车呢?
过了好一阵子开始有人怀疑:牛董担心什么呢?不就是一抔稀屎吗?真的就能像牛董分析的那样,致公司于死地?牛董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就能被一抔稀屎吓成这样呢?公司上下陷入了谜团。
牛宏今年58岁,十年前曾是公司财务处长。公司改制中,他以400万元的资金拿下了这家拥有220名员工,年产值9100万元,利润170万元的国有企业。如今资产已达22.88亿元,成为全市私营企业中的领军人物。从公开的报道中,人们都知道,在牛宏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怕”字。这包括他在与之共同生活20年的发妻前公然把小三抱在怀里;在市纪检干部当面摆桌子前,那种泰然自若;甚至还曾经因为指使30多名员工砸毁了上门采访的记者手里的摄像机,进了派出所,他都没怕过。
这回怎么就害怕了呢?的确,到现在,除了牛宏,没有人知道。
昨天晚上,廖市长突然造访,这是十年来在事先没有任何招呼下,且在夜里来的第一次。市长来干什么了?暗访!为什么会暗访到我这里。幸亏他晚上在公司,长春长生疫苗事件发酵之后,他特别小心。他陪同市长各处走了一圈,市长没发现什么,他的心里挺舒畅。送走市长后,他回到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匆忙又从楼上下来,迈着急促的脚步来到了刚才廖市长停车的地方。刚才似乎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一时没有注意,心里平静之后,才突然想起来。果然,地上的东西还在。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看,原来停车的硬化草坪上有一抔稀屎,旁边有两团揩腚扔下的手纸。看来这抔稀屎刚拉不久,细闻还有酸臭味。在距离稀屎位置不到一米的地方,又发现有一张对折的A4打印纸。牛宏捡起来,看清上面有几行字,写着省委巡视组举报电话,还有领导的名字。更让他吃惊的是,在这张纸的背面,有一排奇怪的数字,一数是六组。其中有两组尾号带着KL字母的数字,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公司偷改排污设备程序的密码吗?
他把这张A4纸拿到办公室,再仔细看,上面的字还是用铅笔写的,这百分之五十是长坐办公室的人写的呀!怎么会出现在市长停车的位置?阴谋!他立刻想到了这是一个阴谋。一定要查,是谁来到了这里。他断定,这张纸和那抔稀屎十有八九是一个人干的。绝不要掉以轻心,否则自己就可能阴沟里翻船,栽倒在这抔稀屎里。但是不能露出这张A4纸半点信息,要从稀屎入手。
2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自首。牛宏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耐心地等,然而6小时40分钟过去了,各种期望都如石沉大海。经理们把手中的业务都放下了,坐在办公室里,隔着几道墙,陪着牛董叹气。不同的是牛宏不只叹气,他在默默地做着排除法,从总经理到部门经理,再到中层科室主任,以及能叫上名字的班组长,他都在心里进行排查,以每5分钟排除一个嫌疑对象的速度,搜肠倒肚折腾着,苦闷和烦乱无情地煎熬着他那被贪欲蚕食的大脑。然而,似乎没有人能完全脱离干系。包括张小姐、李秘书、老战友、老同学,甚至自己和发妻生的亲儿子。
唯有一个人他最放心,那就是销售部经理闫术,昨天还在医院里躺着,今天第一天上班。
而所有人中,也似乎是闫术此时头脑最清晰。闫术眼见得再这么熬下去,知道不会有什么进展。于是轻轻地敲开牛总办公室的门,慢慢的说:“董事长,我有个想法。这事还得从监控摄像头查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有人作案,一定逃不过天眼。咱们可求助公安局,调动周边所有的摄像头,我不相信作案人员真能蒸发。”
“天网!对,报案,请公安局帮忙,只是传出去,咱们公司在全是可就磕碜出名了,公司的声誉?代价太大了。”“董事长,不是报案,我在公安局有个朋友,是这方面专家,咱多花点钱,请他帮忙,如何?”听闫术这么一说,牛宏心里有些亮堂,“行,老闫,谢谢你能替我想着,不过公安局这边,就得你出头替我安排。”
“好,没说的。”闫术知道,别看牛宏有钱,但是在公安局那里,他没这个面子,因为他太“牛”了。
公安局专家出面,果然奏效,不到二十分钟,“案子”破了。
在公安局监控室,专家给牛宏讲结了案情:“昨天晚上10点多30分左右,廖市长从黑色三菱汽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进公司大楼,牛董您从楼里出来。15分钟之后,您又亲自送廖市长上车离开。送走市长后,您回到楼里,8分钟后,您第二次出现在廖市长停车的位置。而在廖市长到来之前,停车位置上,没有发现任何杂物,但在廖市长离开后,地面上确实出现了您发现的东西。但是通过所有的镜头,在这个时间内,除了您和市长,确定没有出现任何人,别说是人,就是老鼠都没有出现。那么地上的东西是哪来的?”
“首先要指出,就在这段时间内,肯定有人出现在这里,并且留下了地上的东西。那么这个人是谁,从哪里来,在哪里消失的。这里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仔细观察廖市长的车,左侧,冲着摄像头,非常清晰;关键是右侧,监控摄像头正好被车身遮挡住,而周边的摄像头也无法探到院内来,这个部位就形成了监控死角。”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留下杂物的人,也就是拉屎的人,一定来自廖市长的车内,而且一定是个孩子,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不防各位闭上眼睛,模拟一下,一个比汽车矮的孩子,从汽车的另外一侧下来,多下拉屎,之后再回到车上,摄像头是否会探到。”
啊!专家的解释让所有的人信服了,牛宏也说不出其他异议,案子似乎结了。原来是一场虚惊!
刚好下班时间到了,所有的人都被排除了嫌疑,公司上下响起一片欢笑的声音。唯有牛宏脸上笑着,心里却不舒服。那几个机密数字是种巧合吗?按照公安人员解释,怎么车里怎么又会有孩子,那张纸怎么又会从市长车上掉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