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接到返校通知时,已经在家里待了3个多月了,想起去年的研究生生活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觉得人无论是主动或是被动,总能很快的习惯一种生活并变得麻木,事实上我已经有些麻了,随着国内疫情得到控制,在家已经有了很大的自由度,发小们也大多都在上学,也就是说他们也都在家里,每天约着踢踢球,吃吃饭、喝喝酒、喝醉了就挥斥挥斥方遒,自从18年读研以来日子从未过得如此舒服过。
接到返校通知时,我正在和朋友踢球,场下休息时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沉寂了好久的班级群忽然有了消息,据朋友说当时我的脸就拉了下来,我也无心再踢球,拒绝了朋友晚上一块喝点儿的邀请回到了家里。晚上躺到了床上,朝九晚十、一周无休的工作要求,千篇一律还总是失败的实验都找上了我,那一夜,我回想起了被科研支配的恐惧,我失眠了。
我喊了几个发小,安排了一场“告别晚宴”,其实就是想返校前最后再醉一次,席间,我一直在强调说,我是想回去的,在家实在是太颓废了。不过也许是我的眼神出卖了自己,一个哥们儿在跟我碰杯时说:“兄弟,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我可以让我妈帮你开个诊断证明,比如骨折啥的,甚至可以让你缠上绷带,拍个照片。”“算了,这回去的事导师也知道了,没有余地了,我得做实验,发文章,毕业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为了毕业,这是回去最重要的理由。
以前我看到过一句话“从此,家乡只有冬夏,没有春秋。”14年读大学之后我理解了这句话,不过今年家乡有春。别了,晨跑时河堤的杨柳;别了,傍晚洒进房中的落日余晖;别了,帮我驱赶醉意的夜风。2020年5月8日,我回到了南京,回到了这个我待了六年的城市。
众所周知,高校学生返校后施行封闭式管理,在我看来,这并不单是为了学生的健康安全,而主要是为了高校所在城市人民群众的健康安全。诚然,我们受到了很多限制,我们在承受痛苦,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支持有限期的封闭管理,我们从全国各地而来,大多数人回来后没有做过核酸检测,我觉得我们应当自我隔离一段时间,我不希望为国家添麻烦。
学校生活区和教学实验区之间有一条社会用路,这对校方封闭管理提出了很大挑战。不过自然,这难不倒学校,学校开发了一个APP,学号即我们的账号,APP中有一个通行码,进出都要刷码,倘若你出校门后不能在半小时之内再次刷码,码就会变灰,这时你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我是存疑的,不过我也没有魄力去试验一下。我有一辆电动车,这意味着半小时的时间还是大有可为的。回校一周后的一个傍晚,用手机设了半小时的倒计时,带上口罩,转动车把,我出发了,去往隔了一条街的麦当劳。我骑的很快,风吹的我的眼睛有些发涩,学校之外的世界很正常,一切都在正常运转,正是温度适宜的时节,街上人很多,有的戴着口罩,有的没有,结伴而行的人有说有笑。可我觉得我是不正常的,过去一周我的世界只有南北两个校区和中间一条很窄的路,只有实验室,宿舍,食堂和依旧不尽如人意的实验结果,还有各种会在无形中给人增添压力的防疫措施,最让人绝望的是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出校后我有种感受,倒计时不仅存在我的手机中,还悬在我的头顶,一旦数值归零,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会消失,我会原地爆炸。
本来返校之后也是有很多乐子的,人活着总是会找些乐子的。可我找不到了:乐子一:踢球,校内组不到人,校外人进不来,叉掉;乐子二:喝酒,我的酒搭子们都没回来,叉掉;乐子三:健身,校内健身房疫情期间不开放,校外去不了,叉掉。凄凄惨惨戚戚。
转眼,我已经在学校待了一个月了,就像我在前面说的那样,人总是能很快地适应一种生活,我也习惯了封闭的日子,心境渐趋平稳,直到返校以来第一次我在晚上七点多经过校门口,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活动映入眼帘,一群大爷大妈在生活区校门旁的空地上欢快地跳着广场舞,凤凰传奇的歌声萦绕耳边,黄色的路灯氤氲着些许雾气,我忽然觉得我处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大爷大妈们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他们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空气中应该有道看不见的门,或者就像《哈利波特》中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反正我就是需要穿过什么东西才能抵达真实世界,或者说一个更完整的世界。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跳舞,一位大爷跳的十分妖娆,而我却百感交集,悲从中来,想着怎么才能进入真实世界。这时,一位我世界的同胞,一位真正的勇士,从校门里刷码出来了,他直奔大爷大妈们,义正言辞地让他们停止跳舞。我惊了,他做到了,他进入了他们的世界,接着他就被大爷大妈们淹没了。我凑近听了听,他制止的原因有二:首先,他的宿舍就在楼上,凤凰传奇吵到了他,其次,他觉得学校在封闭,大爷大妈们不该在学校旁边跳舞,影响不好,我深以为然。我的同胞已经被一位大爷在贴脸输出了,旁边的大妈们则在远程攻击,极尽嘲讽之能事,勇士依然高昂着头,不遗余力却也是垂死挣扎地反击。我多想上去帮他啊,可最终并没有,原因也有二:首先,我怂,其次,我半个小时的时间要到了。
我在遇到一些不好的事的时候,身体会有一个自我保护机制,我会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膜包裹住了,无需去直面这些事,当然心中的伤痛不会就此消失,只是被深埋在了心底,会因为一些情景被触发,然后来的更加汹涌,还有就是每晚相伴的噩梦了,我知道这是不健康的,情绪是需要宣泄的,可我做不到。现在的校园生活已经渐趋正常了,我们已经可以在市内自由活动了,凭校园卡进出校园即可,除了不能夜不归宿,也不能离开南京之外,似乎我们已经过上了疫情之前的日子,好多的快乐都回来了,可我远不如之前乐观平静,而且我相信我不是个例,只不过有些人也被一层膜包裹住了,没有意识到这疫情带来的伤害。
我们每晚10点都要在微信群里共享位置打卡,我曾和舍友说笑道:“我每打一次卡都觉得自己心里的弦又被绷紧了一分”,有时候度过充实快乐的一天后,我会忘掉自己身处疫情的世界,每晚的打卡就会帮我记起来。说到这我都觉得我有些矫情了,可我就是一个会想很多的人,总是会很忧虑,不是得了新冠的人才受到了疫情影响,全球每个人都受到了影响,程度不同而已。就拿我们学生来说,毕业后找工作就是个大难题,疫情对全球的经济影响都很大,人们的价值观都会发生一些变化,人们对公务员、事业编和国企的热情绝对会重回巅峰,因为这工作稳定。
说了这么多,朋友们,我们还是要继续前行啊,也许几十年后我们回过头再来看这些日子,不正是属于我们的峥嵘岁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