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女人的路

——《水浒》英雄之孙二娘、扈三娘、顾大嫂

我一直以为，《水浒》是一部男人的书，没有风花雪月，没有似水的柔情；有的是英雄、江湖、权谋、打斗。然而，《水浒》英雄中却有三位女性，这让我很惊奇，也很好奇。

其实，《水浒》中也有很多女性。但细细探究起来，我发现正常的女性似乎并不多，其中的一个，便是林冲的娘子。她漂亮、温柔、贤惠，与林冲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然而，如此幸福的伉俪却突遭横祸，直落得个劳燕分飞。林冲的娘子最后竟命丧黄泉，实在令人慨叹。

古人曾说，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生逢太平之世，我们很难体会到那混乱年代的恐怖，但看完林冲娘子的遭遇，我似乎有点体会了。英雄如林冲也难以保全妻子的性命，真让人无语。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在那样的年代里，女人们的生存环境该是何等的恶劣。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水浒》中正常的女人那么少，因为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实在太难，命运太惨，于是女人们便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寻求改变。

如果以林冲的娘子为参照的话，改变无非是两条路：

第一，放弃做人的尊严，不顾廉耻，苟且偷生。在《水浒》中，这样的女人倒是很多。如潘金莲、阎婆惜、白秀英等。她们要么是权贵们的玩物，要么受尽屈辱，苟且偷生。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贪婪、邪恶、心如蛇蝎。

第二，拼命挣扎，奋起抗争。在《水浒》中，这样的女人只有三个，孙二娘、扈三娘、顾大嫂。我要说的，就是这三个女英雄。

孙二娘，外号“母夜叉”。她的父亲年轻时是个剪径的大盗，后来年纪大了，就过着普通的日子。忽一日遇到张青剪径，他降伏了张青，并把张青带到家里招赘为女婿。再后来，孙二娘的父亲过世，他们夫妇害怕官府围剿，便到孟州道十字坡前开了一个黑店，谋财害命，卖人肉包子。她武艺高强，心狠手毒，倒也讲些江湖道义。许多年之后，他们结识了武松，并多次对武松予以帮助，让武松上了二龙山。不久东窗事发，她就与丈夫一起辗转上了梁山。

扈三娘，扈家庄扈太公之女，外号“一丈青”。为人心高气傲，一心争强斗狠。宋江攻打祝家庄时，她帮助祝家兄弟对抗梁山英雄。在两军阵前，她被林冲活捉，最后被送上梁山，由宋江作主嫁给了“矮脚虎”王英。

顾大嫂，外号“母大虫”，“小尉迟”孙新的妻子。她武艺了得，为人性如烈火，一副侠肝义胆。为了救人，同丈夫一起劫了登州大牢，无路可走才上了梁山。投奔梁山后，她又帮助宋江打破了祝家庄，立下了许多的功劳。

这三个女人便是《水浒》一百零八将当中的三位女英雄，她们代表着那个动乱年代里女人的一种出路。

天地生人，人分阴阳。同为生灵，生存是第一位的。当一个社会失去了最起码的公平与正义，没有了最基本的道义和准则时，人的生存便显得艰难。并且我确信，在这样的年代里，女人们所承受的生存压力要远远超过男人们。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窦娥。窦娥是关汉卿的剧本《窦娥冤》中的女主角。她生逢乱世，父亲是个官迷，因要进京赶考，把她卖给了店老板蔡婆婆做童养媳。过了不久，蔡婆婆的儿子死了，窦娥成了寡妇。蔡婆婆是个财迷，自然不会让窦娥有好日子过的。后来的一天，蔡婆婆出门讨账，差点被赛卢医杀害，幸好碰上张驴儿父子，才逃得性命。但张驴儿父子也是两个混蛋，非得逼迫蔡婆婆和窦娥嫁给他们父子俩。窦娥坚决不从，张驴儿便要毒死蔡婆婆，以便让窦娥失去依靠，任其宰割。然而事出意外，张驴儿最终把自己的父亲毒死了。他恼羞成怒，恶人先告状，诬陷窦娥药死他的父亲。县令桃杌是个昏官，不问缘由，把窦娥一顿毒打。窦娥被屈打成招，只有死路一条。

窦娥之死，实非偶然。父亲是官迷，弃她而去；婆婆是财迷，不把她当人看；张驴儿父子是混蛋，一心想作践她；县令也是个混蛋，根本不问是非曲直。窦娥的生存环境如此险恶，她悲剧的命运就注定在劫难逃了。

我常常想，在动乱的年代里，像窦娥这样的悲剧肯定不是少数。身为女子，在如此险恶的生存环境中，她们的生存何其不易啊！我不知道在她们那柔弱的身躯里，深藏着怎样的一颗苦痛的心。然而，令我们庆幸的是，在那些泛黄的史册中，我们却总是能够看到她们挺立的身影。是的！巾帼不让须眉，英雄岂分男女。但我仍然有一丝遗憾，因为《水浒》中这三位女英雄的形象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我内心里还是渴望她们能够做一个正常的女子，并且能够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常常想，一个社会，如果不需要英雄，更不需要女英雄，那才是一个正常的合理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