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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你过一下。”阿桥俯在张华的耳边,悄悄说道。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若无其事地走到晒谷坪旁一个没人的角落。
张华是个暴脾气,用他自己的话说,就算是没有火引子,也能随时随地点燃他心中的无名之火。要在平时,哪个男人敢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不把你摔个四脚朝天再踏上一脚才怪呢。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他的脾气出奇的好,乖乖地跟着阿桥走到旁边。
“最声张,我想问下你,昨晚回家后在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阿桥仍然压低嗓门问张华道。其实,从张华跟着他走过来的情况看,不用问,答案是肯定的。
“你是说钱的事吗?”五大三粗的张华说这话时,身体仿佛哆嗦了一下,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全没有平时不可一世的嚣张。
“是的。”阿桥又望了下四周,神神道道地说,“今天早上醒来,忽然发现口袋中的钱全变成了纸灰,差点没把我吓死。你呢?”
“你…也是…啊,”张华惊恐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囵圄话,脸上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慌。放在口袋中的钱变成了纸灰,正常人都会感到恐慌。
“是啊,”阿桥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的纸灰,伸到张华面前。
“快扔掉,”张华急忙大声吼道,差点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张华害怕大家过来看热闹,只得压低声音对阿桥说道,“快扔掉。你怎么还把这些放在身上呢?怪吓人的,快扔掉,我早就把它们扔掉了。”
张华他们为什么都害怕这些纸灰呢?因为这些纸灰不简单,是敬鬼神时纸钱烧化后的剩下的灰。按当地的风俗,世间是分成两部分的,白天是人生存的世界,晚上是鬼神游荡的空间。假如有人在晚上收到的钱到白天变成了纸灰,说明他是在和鬼神做的交易,搞得不好会大祸临头的。昨晚他们打牌赌博回去后,一觉醒来,发现口袋中的钱都变成了纸灰。说明昨晚和他们打牌的人中有鬼,你说这是不是够吓人的。但打牌的就他们四个,根本就没有第五个,让他们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华这人,别看他平时有点嚣张跋扈,其实他的胆子比针尖儿都小。昨晚他赢钱最多,今早起来,满满的一口袋纸灰,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去另一个世界给他老爹当儿子了。
“你问过其他人吗?”张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问过,张暗和我们一样,张明没赢钱,没什么变化。”阿桥知道张华问的是什么,于是说道,“早上我一发现这怪事,就和张明张暗打过电话了。”
昨晚是他们四个一起打的麻将,当时并没有什么异样,真是活见鬼,好好的钱一觉醒来怎么会变成纸灰呢?不要说张华,谁遇到这事也会和他一个怂样。
不过怂归怂,一天不摸牌张华的手又痒痒的。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他又去找阿桥准备摸几圈。阿桥没在家,阿桥的老婆柔柔见他来找丈夫,知道他又是想约丈夫去打牌,恨不得拿把菜刀砍了他的脑壳。
张华对柔柔的印象就一个词——鄙视。他有点瞧不起这个在自己男人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女人。心想,在我面前逞强算什么能耐,有本事能管住自己的男人才算是真的厉害。鄙视归鄙视,不过他还是有点可怜这个软弱可欺的女人,每天忙完地里忙家里,照顾完公婆管孩子,忙得都快要飞起来。阿桥呢,除了打牌就泡妹子,家就是旅馆,除了回去睡觉,家务活好像根本不关他事一样。于是,张华笑着问道:“嫂子,桥哥去哪了?”
“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他死到去了。”柔柔没好气地回答道。假如没有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渣男该多好啊,柔柔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管不住自家的男人。柔柔叹了口气,拿起菜刀走进厨房去给孩子们做晚饭。
听柔柔回答的语气,张华知道早就有人来找过阿桥了。想都没想就向张明家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堂屋里自动麻将机洗牌的声音。这些王八蛋,老子辛辛苦苦到处找人,你们倒好,先干起来了。
心中有火,脚也就有劲,登登登三步走到门口,一脚把门踢开。刚想骂人,发现里面是三缺一,牌虽然码好了,但并没有开局,心中的怒火刹那间仿佛被尿浇灭了,自顾自地在空位上坐好,说道:“还算你们有良心,没忘记兄弟我。”
“有良心?你死到哪去了?人找不到不说,手机还关机,你再不来的话桥哥就打电话叫别人了。”张暗也是暴脾气,开口就给张华来个三连击。
“……”张华掏出手机一看,还真关机了,想反击又找不到话,讪讪然伸手去按麻将机中间的小红点,准备打色子。
“快点收回你的狗爪子。你最后来,哪轮得上你打色子?”张暗一点都没给他面子,必恭必敬地请阿桥开牌,“要打色子,也只能桥哥来。”
阿桥也是当仁不让,打色子做起庄来。长城一砌,早上钱变成纸灰的事成了麻绳拴豆腐——不提了。四人两眼放光,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牌桌上,赢牌的兴高采烈,输牌的吆三喝四,祈求菩萨保佑,丑态百出,都在牌桌上淋漓尽致地表演着。
玉兔西沉,金鸡东升。输也罢赢也罢,只能约时间再战,最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去睡一个一夜都没上床的回笼觉。
睡梦中的张华嘴角流着涎水,又在和人交流搓麻将的经验。他手气不错,对手又全是菜鸟,钱啊真是哗啦啦地往他口袋中流。正在他准备大战一场时,耳朵一阵剧痛,醒了。
“你作死啊,把老子的好运都赶走了。是火烧着房子了吗?”肯定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败家婆娘,把自己的好运赶走了。张华连眼都没睁开,就破口大骂道。
“你说啥呢!”迎来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嘴巴。
“你……”张华用左手捂住脸,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没穿,跳起来就想对来人一阵暴力输出。可是睁眼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低眉顺眼的老婆,而是他那个比他还要火暴脾气的老娘。心中一阵叫苦,结婚后分家另过,为的就是想避开老娘的管束。今天真是邪门了,她怎么她又过来了呢!
“别,别打。娘老子,我不知是您。要知是您老人家,您就是借我八个胆,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说个不字。”张华平时在老娘面前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现在当面骂她,这不是自寻死路?见老娘举起拐杖,只得认怂求饶。
“还不起床?”老娘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并没有追究他的不敬,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我问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你什么时候给我?”
“这就给,这就给。”张华一个劲地低头认罪,伸手去口袋中掏钱。可是,伸进去拿钱的手却久久没有拿出来。不是有什么怪物夹住了他的手,而是他碰到钱的感觉不对,好像和昨天一样,叠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又变成了纸灰。
“快点拿出来,姐妹们还在等着我过去摸几把呢!”老娘可不管他的脸色对不对,催促他道。
“妈,我不是在月初就把生活费给了您了吗,怎么还来要?”身上没钱,张华只得找个理由先搪塞一下。老娘平时不是最烦赌钱的吗?今天是不是太阳从东边出来了,她也开始打牌了。于是,他问道,“娘老子,您也打麻将?”
“废什么话。你能打我为什么不能打,快点,老娘急着用。”老娘根本不想搭他的茬,继续催促道。
“娘老子,你们打牌后有没有发现过什么怪事?”见老娘这么说,张华第一时间想搞明白,大家都是赌,就想问问他们打牌后钱会不会变成纸灰。
“怪事?什么怪事?不就是钱变成了纸灰吗?不然我来找你拿钱做什么,凭你老娘我的手气,哪次不是大杀八方,哪里会缺钱花。”老娘根本没回避钱变纸灰的事实,而且这正是找他要钱的理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世上真的会有鬼?本来,昨晚他们四个人在搓麻将时讨论过人民币变纸灰的事,他们都是长在红旗下的青年,根本就不相信世上会有鬼这种生物,钱变纸灰肯定是人为的恶作剧。不然怎么要在睡觉后才变呢,肯定是有人在他们睡熟后用纸灰换的。现在老娘也说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快点,老娘都等得不耐烦了,难道你想吃顿竹笋炒才给钱吗?”
“好好,就给就给。”嘴上答应,但身上实在是没钱,只得叫老婆小花道,“小花,帮我拿两千块来,给妈。”
“什么?你打工刚回来就没钱了?你自己打牌有钱,我要钱就没有?你这不孝子,假如今天我不揍死你算你赢。”他的暴脾气随娘,但在娘的暴脾气面前连狗屁都不是。别看他三十出头,但在年过花甲的老娘面前,就是一只小猫咪,从不敢说半个不字。张华没办法,只得掀开被子,从棉絮底下摸出一把钱递给母亲。
老娘平时有点眼花,这时可是眼明手快,他钱还没摸稳就到了老娘的手中。
“妈,我就这点钱了,多少给我留点啊!”余威之下,张华不敢伸手去抢,只能乞求。
“给你留点?这点钱还不够我塞牙缝呢!”说着往外就走。等张华听到最后一个字时,手脚利索得出奇的老娘已经走到了围墙外面,剩下张华独自在房间内发呆。
身上没钱,这一晚是张华从回家过春节后第一次在家陪老婆。
同时,因为身上没钱,张华终于安分了几天。阿桥他们呢,也没有再叫他,可能也是因为身上没钱的缘故。可是,可是,不打牌手痒啊,难道他们能挨得住?
实在是寂寞难耐,张华最后翻出藏在老棉裤里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又悄悄去找阿桥。阿桥正在家中烤火,但无论他怎么劝说都没有答应他去摸两把。张华没法,只得先去找张明张暗兄弟。他们也不在家,应该是找地方打牌去了。
这两个衰佬,去打牌都不叫老子,真是没良心。张华骂骂咧咧地走出张暗家,在路上正好碰到张明兄弟俩。于是,张华没好气地骂道:“我都找你们半天了,你们两个死人死到哪里去了?”
“你又死到哪去了?几天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我还以为你化“钱”(纸灰)去了呢!”张明和他是穿开裆裤的发小,直接咒他上了黄泉路。
“身上没钱我还能去哪里?每天都呆在家里吧。”张华本来呆在家里窝了一肚气,但还是原原本本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特意说自己把准备去看前女友的钱都掏出来了,就是想和大家再玩几圈。并问张明兄弟,这几天他们有没有去玩牌。
“玩牌?别说了。你没来,我们和阿桥就玩了一次斗地主,后来阿桥那个王八蛋也不肯来。我们又去找其他人玩,可是不知出了什么鬼,玩牌的人越来越少。刚才你也看到了,今天我们出去找人玩牌,人家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这不,我们就回来了。”张明说,“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不,我们三人玩几把?”张明接着提议道。
“对。阿桥没来,我们还可以斗地主,走,去我家怎么样?”张暗也附和道。
“这?”大家都不打牌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张华想。虽然手痒,他还是有点犹豫。
“你不就是来找我们打牌的吗?走,进屋,今晚来个通宵,大家好好过把瘾。”张明穷,没老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纸牌就是他爹,只要有牌打,钱变不变纸灰都不是个事。不过说来也怪,他的钱从来就变成过纸灰。难道鬼也怕穷鬼?张暗呢?别人是十赌九输,他是十赌十输,每天打完牌身上根本就没剩几个钢镚儿,变不变纸灰都无所谓。
“还是算了吧!”不知为何,张暗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在张明劝张华时却打起了退堂鼓。这种情况别人不明白,张华还是知道的。张暗其实就是个妻管严,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每次出门,都被他老婆把身上的钱扫荡得一干二净,实在要去,最多给个十块二十。以他的手气,这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他偷偷藏的那点私房钱,怎经起得他输,现在应该也是没钱了。
“那怎么行。我手都痒得不行了,你们又说不过了,玩我啊!”好不容易有打牌的机会,张明岂能轻易放过。
“实在要打的话,我们还是一起去找找阿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张暗提议道。
“行,”于是,三人一行,来到阿桥家。
他们来到阿桥时,阿桥一家刚好围在火炉边吃火锅。见他们来了,阿桥立即邀请他们一起吃点喝点。
这几个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平时有事没事就在一起吃吃喝喝,根本没有见不见外的说法。见阿桥邀请,三个人拿条凳子就坐了上去。
阿桥老婆虽然反感他们这些打起牌来不要命的赌鬼,既然他们坐下了,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去拿碗筷。
喝着家里酿的米酒围着火炉吃火锅,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张华也不客气,来了一个反客为主,倒满酒就向阿桥敬起酒来。
酒过三巡,张华刚想说打牌的事,阿桥先开口了,望着哥三个说道:“你们是来找我打牌的吗?”
“这,”因为有阿桥老妈和老婆孩子在,吃人嘴短,张华再好赌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别吞吞吐吐了,你们的来意不说我也知道。”见张华点点头,阿桥接着说道,“几天不玩牌,手痒了吧!不过,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我们打牌的鬼被我捉到了。”
“真的有鬼?是谁?在哪里?”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阿桥点点头,瞄了老婆一恨,她老婆柔柔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桥说。
“谁啊?”张华看看四周,并没有外人。
“是她,”阿桥指着老婆说,“不过,在你家里的可能是你老婆,也可能是老娘。”
原来,他们每年春节回来后,除了打牌还是打牌,打牌不赌钱赌小点,娱乐娱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们不但赌赌得还很大,去年张华竟然把孩子们的学费都输了,害得他老婆回娘家去借学费。
今年他们回来后,和去年一样,一点也不吸取教训,这怎么能行?张华老娘和各户当家的女人一商量,趁他们熟睡后,想尽办法用纸灰换去了他们身上的现金。因为张明是单身汉,所以他的钱从来没被换成纸灰也就不奇怪了。
“你们说,现在鬼捉到了,我们还好意思赌吗?”阿桥歉意地看了老婆一眼。
“不赌了,以后再也不赌了。”现在迷底揭开,都感无地自容,哪里还好意思再打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