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幸事:梦想、等待、妥协                    ——读《霍乱时期的爱情》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某一天,哥伦比亚某报登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情人来到四十年前的故地,想要重温四十年前的甜蜜。不幸的是,两位老人竟被载他们出游的船夫用浆打死了,为的只是抢走他们身上带的钱。报纸之所以登载这则新闻,还因为这两位老人爱情故事的特殊性:他们是一对秘密情人,四十年来一直一起度假,但各自都有幸福而稳定的婚姻,而且子孙满堂。

加西亚·马尔克斯,哥伦比亚小说家、电影编剧、新闻记者,一位代表着南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高峰的巨匠,号称史上“最无争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读到这则新闻的时候,立刻想起了自己父母亲的爱情故事:他的父亲加夫列尔·埃里希奥·加西亚·马丁内斯是一个小报务员,出身于贫困的家庭,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并且爱上了当地权贵——一位上校的女儿路易莎。他们跨越了巨大的阶层差距,私定终身。上校为了拆散这对年轻人,不惜举家搬迁。但是,加夫列尔·埃里希奥没有服输。他在路易莎沿途经过的城镇的报务员们的配合下,通过电报与路易莎密切联系,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马尔克斯将这两个爱情故事杂糅在一起,写就了一部非常吸引读者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小说里,故事也很简单:三个人的两组爱情。费尔明娜·达萨和丈夫乌尔比诺医生,费尔明娜·达萨和初恋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前者是一段日常的情感,他们先结婚后恋爱,尽管乌尔比诺医生很不普通,几乎以一己之力推进了城市的现代化,但他们的婚后生活交织着普通人的庸常与无奈:争吵、冷淡又不得不互相依靠、生儿育女。后一段是一波三折,波澜壮阔的曲折与跌宕。年少的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以极大的勇气克服了私生子这个身份带来的屈辱感和自卑感,勇敢向商人的女儿费尔明娜·达萨小姐示爱,为她写诗,为她演奏小提琴。炽热的爱情融化了少女心中的坚冰,他们互相写了许多炽热的情书,并且曾经决定结婚。然而终于敌不过阶层的差异。费尔明娜·达萨和乌尔比诺医生结婚后,弗洛伦蒂诺珍守着对她的渴望,并且一度决心为她保持童贞直到他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然而他很快发现要排遣分离的空虚又守住自己性的底线是不可能的。在放纵的生活中,弗洛伦蒂诺迎来了两个转折:一是他成为了一家内河航运公司的大老板;另一个是,费尔明娜的丈夫乌尔比诺医生去世了。在乌尔比诺死后,弗洛伦蒂诺重新展开了对费尔明娜的爱情攻势,在一次搭乘内河航船旅行的途中,这一对年迈的初恋情人重坠爱河。当然,在世俗的眼光中,这可能会成为丑闻,于是船长升起了一面向代表霍乱流行的黄旗,这样轮船就不必靠岸上下客人,而这一对情侣,则借着轮船的庇护,永远甜蜜地享受爱情的馈赠。

      很多朋友在被马尔克斯那部《百年孤独》中长长的人名、复杂的人物关系、长达百年的时间跨度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依然对它心仪不已。这些想一睹马尔克斯作品风采的又被《百年孤独》拒之千里之外的朋友们,不如读读《混乱时期的爱情》吧。它不啻是一座宝藏,既有幽默风趣的叙述,也有扣人心弦的故事,还有动人的爱情。甚至,还蕴藏着深刻的人生之道,完全可以煲出一锅人生“鸡汤”。

      至少有以下这么几条。

      (一)永远不要放弃梦想

      梦想,与其说是人生的外在目标,毋宁说是人生的本身属性。周星驰的《少林足球》国语版中有句台词:“做人如果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阿迪达斯的广告语:Nothing is impossible(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对于私生子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而言,费尔明娜·达萨小姐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然而,弗洛伦蒂诺是个有梦想、敢于追梦的勇敢者。他完全无视阶层不同造成的巨大鸿沟,坚持写诗写信,还到费尔明娜家楼下拉小提琴,琴声悠扬,费尔明娜和姑妈同时出现在阳台上。阿里萨发誓要爱费尔明娜一辈子,他说:“我希望提出一个无比谦恭的请求,我请求你嫁给我,费尔明娜!”答应了阿里萨的求婚后,费尔明娜的父亲——一位骡马商人发现了此事,他勃然大怒,带着一把左轮手枪找到阿里萨,展开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没想到,阿里萨指着自己的心脏,平静地说:“打死我吧,为爱而死是我的荣誉。”商人于是只好带着女人和家仆迁居别处。

      之后,费尔明娜嫁了医生乌尔比诺,生育了八个儿女。阿里萨的生活则是用一次又一次的约会填满,他有一个小本子详细记载着他的每个约会对象,人数纪录甚至到了622,直到某个早上乌尔比诺医生从花园里的梯子上摔下来,不治身亡。那时阿里萨正和一个女大学生约会,他立刻离开这个女孩去找费尔明娜。那时,重获自由身的费尔明娜已经72岁。他们重燃激情,阿里萨的梦想延宕到了五十多年后实现。

      坚持梦想有多重要?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位大学英语教师,在几乎所有朋友都反对声中,放弃教师公职下海经商。他经历过家中办公、借员工钱发工资、被人当作骗子、公司几乎被“非典”打垮、互联网泡沫破碎等种种困境,却一直坚持奋斗,决不放弃梦想。多年以后,他的公司在纽交所挂牌上市,他在2018年福布斯排行榜上排名世界第20位。多年以后,他在演讲中说:“创业者首先要有一个梦想,这很重要!你没有梦的话,为做而做,别人让你做是做不好的。”对了,这就是人称“马爸爸”的马云。

      (二)等待会有惊喜

      对于阿里萨而言,等待是痛苦的,他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梦想实现的一天。但他就是等着,准备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同622个女人约会,也只不过是为了练习,练习爱的能力,以备有一天能跟费尔明娜在一起。他们最终在一起的时候,阿里萨甚至有点大言不惭的说:我为你保持了童贞。如果,“童贞”指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阿里萨真的做到了。

      等待是有惊喜的。重逢时阿里萨已是轮船公司总裁,他们搭乘一艘豪华游船去旅行。回航的时候,他们意犹未尽。阿里萨询问船长,是否可以沿途一点也不停靠,一直开下去?船长回答说,有,那就是悬挂黄黑色的霍乱旗帜。于是,一艘豪华的游轮载着一对年老的“新”情侣,沿着内河,一直开下去……

      巴尔扎克说过,“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会及时来到。”—— 是的,等待是个魔法师,他会给我们变出我们想要的。1991年5月的一天,铁凝冒雨去看冰心。“你有男朋友了吗?”冰心问铁凝。“还没找呢。”铁凝回答。那年,铁凝已是35岁的老姑娘了。“你不要找,你要等。”90岁的冰心老人说。铁凝果然淡定地等着,在她五十岁那年,遇上了那个对的人,2007年4月26日,50岁的铁凝与著名经济学家、燕京华侨大学校长,54岁的华生结婚。

      听说罐头发明于1810年,而开罐器直到1858年才发明出来。这说明,重要的东西可能会迟到,一般不会缺席。

      所以,有时我们必须等待,以便借助时间的梯子,摘到高高在上的惊喜之果。

    (三)妥协才是和谐的源泉

      小说费了很长的篇幅描写乌尔比诺医生夫妇的婚姻生活。在某种程度上,经营一桩婚姻比经营一家公司要难多了。小说写道:

      “如果两人能及时明白,比起婚姻中的巨大灾难,日常的琐碎烦恼更加难以躲避,或许他们的生活完全会是另一副样子。而如果说,他们在共同的生活中也多少学到了点什么,那就是智慧往往在已无用武之地时才来到……”

      多年来,费尔明娜一直和丈夫玩着“智斗”的游戏。刚结婚,费尔明娜就开始在家豢养各种动物,把家搞得像动物园,医生家庭地位处于劣势,只好忍耐。后来,某条狗得了狂犬病,把其他动物全咬死了。狗于是被处决。处理完所有动物尸体后,医生发布了婚后第一个命令:以后不准把不会说话的带回家。过几天,费尔明娜买了只鹦鹉回来。

      种种琐碎都蕴含着矛盾。医生要早起,费尔明娜要晨眠。每天清晨起床时医生都要来一声无缘无故的咳嗽,费尔明娜则理解为丈夫故意要把她吵醒。“浴室香皂时间”则差点让他们离婚。那天一切本和平常没有两样。乌尔比诺医生从浴室回到卧房,自言自语说了句:“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我洗澡的时候都没有香皂。”实际上费尔明娜的确想到自己忘记往浴室里放上新的香皂了。但她认为最多是三天的事,事实上并不到一个星期,丈夫这样说是为了夸大她的错误。于是像往常一样,她以攻为守:“这几天我每天都洗澡,”她失态地叫嚷道,“一直都有香皂。”尽管医生太了解妻子的战术,但这一次却无法再忍了。他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到了医生宿舍里去住,只在黄昏出诊前回家换衣服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每次他们试图解决分歧,结果都是把怒火越拨越旺。只要她不承认浴室中没有香皂,他就不打算回来;而她呢,只要他不承认自己为折磨她而故意说了谎,她就不准备接受他回来。

      马尔克斯写到:“这次事件也让他们有机会联想起其他无数个朦胧清晨发生的无数次口角。一阵反感掀起另一阵反感,旧伤疤被揭开,变成了新伤口。两人都十分惊愕,因为他们痛苦地证实了,在这么多年的夫妻争斗中,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培养了仇恨。”

又一次,医生甚至提出,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去大主教先生那里做一次公开忏悔,让上帝裁决浴室的香皂盒里到底有没有香皂。这一下,本来还很好地保持了理智的她,终于爆发出一声历史性的叫喊:“让大主教先生见鬼去吧!”

      当然,妥协解决了一切。四个月后的一天,费尔明娜从浴室中出来,发现丈夫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在书房,而是在他们那张大床上看书竟看睡着了。她在他身边躺下,动作很大,希望能吵醒他,让他离开。而他也的确迷迷糊糊地醒了,但并没有起身,而是关掉床头灯,然后又舒服地倒在了他的枕头上。她晃了晃他的肩膀,提醒他该去书房了,但此时此刻,丈夫宁愿缴械投降了。他说“让我留在这儿吧。”他说,“的确有香皂。”然后,婚姻就回到正常了,用本山大叔的话来说,就是“涛声依旧咧”。

      诸位看官,如果医生继续坚持真理,斗争到底,和谐就会就此烟消云散。

      所以,妥协是门伟大的艺术。

        越是伟大的人,越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越是懂得妥协之道。小平在文革中,违心作检讨,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当时实际是站在正确的一方呢?但是,为了国家之大局,他做出了某种无关大原则的妥协,从而实现了“三落”之后最重要的“一起”,最终回到领导岗位,得以在南海边画下一个事关民族复兴的大圈,实我中华之幸。

      眼下中美间贸易战,也是需要双方妥协才能合作共赢的,希望谈判双方都能来读读这部小说。


      当然,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朋友们也许能读出些别的什么,欢迎来交流。另外,懒得看文字的话,推荐同名电影,2007年11月在美国上映,反响非常好。由迈克·内威尔导演,主演包括: 哈维尔·巴登、乔凡娜·梅索兹殴诺 、列维·施瑞博尔等。非常忠实于原著,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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