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个人的理解,诏安的“粿”原本是诏安人为了表达对水稻的敬重之情而以大米为主要原料加工的一系列米食。诏安人笃信,“粿”最能表达出对神明的崇敬、对先祖的怀念、以及对家族繁衍的期望。我们勤劳智慧的先民们,在水稻生产的各个不同重要时期,都会供奉神明或是祭祀祖先。这些重要时期都与四季交替和节气轮回有关,也就是诏安人口中的“时年八节”。在“时年八节”的节庆(“做年节”)中,最重要的供品,就是各种各样的“粿”。经过漫长的岁月,“粿”从单单地表达对水稻的敬意慢慢演变成了诏安节庆的象征。从“粿”的身上可以看出,“粿”不仅仅是诏安人米食多样性的体现,更是一种文化的呈现。
在《康熙字典》里收录了《广韵》一书对“粿”一字的音义注释:“古火切,音果。净米也。又米食也。”可见“粿”的含义应该为特指由大米为主要原料加工制作而成的各种食物。在诏安,常见的“粿”有:发粿、甜粿、菜头粿、乌龟粿、红龟粿、松粿、水粿、栀粿、九层粿、油粿煎等;还有一些名字中没有“粿”字,但属于“粿”的,如:冬至圆、粽子、团等。自明朝,番薯(地瓜)进入中国之后,诏安也诞生了不少以地瓜粉制作的“粿”,如:粉粿、草粿、无米粿等。在诏安,供奉或是祭祀用的“粿”基本上由大米为主要原料加工制作而成,地瓜粉制作的“粿”一般仅作为小吃,这也体现出诏安人传统的“敬谷谢天”的思想。
虽然诏安“时年八节”多,“粿”的品种多,但哪个“时年八节”用什么“粿”来供奉或是祭祀,却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点也不会错。过年必须是发粿、甜粿,预示着新的一年发大财,日子甜蜜蜜。元宵节是菜头粿,讨个好彩头。清明正是万物萌发的时节,采些鲜嫩的艾草做成乌龟粿,既能祭祀祖先,又有食疗保健的功能,一举多得。端午的重头戏无疑是粽子和栀粿。水粿、松粿和红龟粿一般用于中元节(飨鬼节,也叫七月半)或是中秋节的供奉或是祭祀。到了团团圆圆的冬至,必定少不了圆圆的冬至圆。冬至一过,转眼间便是腊月二十四,这是“司命公”上天汇报工作的日子,香甜软糯的油粿煎便是诏安人给“司命公”制作的干粮。综上,在诏安,什么“粿”用于哪个“时年八节”,都在一个既定的范围内各司其职。
诏安人的生活离不开“粿”,为此也产生了许多与“粿”有关的习俗。如:在诏安,出嫁的女儿在春节回娘家“拜正下孝”必须带上“猪脚甜粿角”。而诏安人在正月十四和五月初一出嫁的女儿不回娘家也与“粿”有关。同时每年的正月二十还是诏安的甜粿生。诏安民间还有吃菜头粿不会得“飞尸”的说法。每逢祈安节或是做好事的重大的喜庆节日,诏安人还会给亲朋好友贶粿份。可见“粿”已经深深融入了诏安人的生活,变得不可或缺。
诏安谚俗释义练达,雅俗共赏,具有乡土文化特质但极赋文化底蕴,“粿”的身影也常常出现在诏安的谚俗之中,言辞诙谐,寓意深厚。“拜粿有家伙”预示着生活富足。诏安人用“粿有厚薄”来表达人有远近亲疏,事有轻重缓急。“菜头粿热半边”的语意类似于“剃头担子一头热”,专门用来形容年轻男女中其中一人一厢情愿或是单恋对方。“一个粿,一个坞”是物品已经占满了位置,比喻毫无余地。诏安人常常用“一个粿印印出来的”来形容父子(女)或是母子(女)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做事干净利落,诏安人会夸你“三莹火,二甑粿”。若是为人处世不懂礼仪,那便是“无头面粿”。“无工做幼粿”指分不清主次,事情紧迫却反而去做无关紧要的事。“做雅粿”并不是夸奖哪位做粿漂亮,全句是“歪鬃女人做无雅粿”,连自己发鬃都打理不好的女人,怎么能做得出漂亮的粿?“做雅粿”也引申为只做表面功夫。若是有人饥不择食,诏安人会笑着说“紧嘴翁,吃生粿”。当诏安人遇到某些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的时候,常常自嘲一句“强捻炊甜粿”。若是遇上了如葛朗台一般的吝啬鬼,诏安人便会讥讽道“乞丐无胶留粿”。众多与“粿”有关的诏安谚俗极具哲理,值得我们细细品读。
人类学家葛兹(Clifford Geerts)将文化定义为:根植于文化学习与象征的一些概念。人们会选择一些具体的事物作为一种象征符号,在日常生活中引导行为、传达感情、表现感知。“粿”便是诏安人表达节庆的一种象征,并且在这长期的濡化过程中形成了一套自我文化意义的解释体系。从“粿”中,我们可以看到食物是如何变成文化的历程,这其中包含了诏安人的思维逻辑、集体意识、社会表征。毫不夸张地说,诏安人的文化脉络在“粿”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