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经过那个叫散坡的村子时,已是晚上,乌蒙山区的温差很大,白天太阳还晒得人头疼,一到太阳落山,风里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坐的班车本应该在下午4点左右来到这个叫散坡的村庄,但班车在路上抛锚,加上一路还要捎带搭车的人,所以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最后却用了差不多十个小时的时间。
班车停在村公所一块不大的院坝,原先那些看上去在车上已经是很疲倦的人,却突然间在到达目的地后,迅速兴奋起来。
做小生意的人,忙着将车顶上的东西拿下来,而那些搭车的人,似乎脚一沾地就不见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原先塞得满满的一车人,都像被风吹走了一样,瞬间消失在我不认识的这个村庄里,连开车的师傅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布满尘土的破空车。
好在村公所附近有一家小卖部,我就去问哪里有住的旅店。窗户低矮的小卖部里,悬挂着一只不比煤油灯亮的灯泡,在它昏黄的光线下,坐着一个听力不太好的中年男人,我连问了好多遍,他才手指对面的村公所说,里面就有旅店。
我走到村公所里面去问,见一个坐在床上的肥沃的中年女人,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我几眼,然后才从一张掉光了漆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说是旅店,其实并不正规,只是几间在村公所办公室楼上的小房子,房顶仍是瓦房,楼道狭窄,对面房间的门打开就可以伸过这道门来。我跟在女人身后,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板楼,在昏暗的灯光中打开了一道门,女人在给我开了门之后就转身走了,她沉重的身躯又将楼板压得一阵乱响。
我拉开了一盏不足15瓦的灯泡,发现屋里除一张小木床外,还有一个看得出本色是红色的塑料盆,我没有洗漱的勇气,将背包放在床上就和衣躺下了。
床上的被子硬邦邦的,有一种很不好闻的气味,我听着屋外山上的风声和隔壁人的打鼾声,心里怀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惧而没有丝毫睡意……
第二天,我被楼下操场上孩子们的笑闹声所惊醒,推开仅有脸盆宽的一扇窗户,我看见虽然已是四月春天,但土黄色的山上还没有一点绿色。
这个叫散坡的村子就坐落在众多大山中的一座斜山坡上,一百多户人家的青色瓦房,散落在斜坡四周,只有房前屋后台田里的塑料薄膜,显出些秩序来。
车早就走了,每天这里只有一班车通到离这儿有两百多里的县城,我开始还有些懊悔,但想想作为一次没有目的的旅行,在这么遥远而又陌生的村庄呆一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随便在旅店的楼下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就到村子里转悠。
说实话,就表面而言,这个叫散坡的村庄与我所在昆明附近的村子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是人少点而已。
村子里有一条街,街上有几家人开着铺店,我本想买一些糕点充饥,但看了几家后,还是没有找到我认为的比较“安全”的食品,最后只好在散坡唯一的一家饭馆里吃了顿早饭。
临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懒懒地照着,有几家店铺里放着从城市淘汰下来的歌曲,也是唱得懒洋洋的,我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一些在我看来有意思的东西。
因为没有一个人我熟悉,我在这个村子里的游荡就显得孤独而自由,时不时有小孩子来围着我的像机看,但只要我一说话,他们顷刻之间就跑光了。
大人们对我的兴趣或许超过了孩子,但他们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当我的眼光与他们对视时,他们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他们的孩子或是看别处,没有一个人会主动与我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也没有多大的心思跟他们交流,太阳晒得我有气无力,我又回到村公所的旅店,在夹杂着陈木和汗味的房间里,看着那个脏得只辩得出红色的塑料盆发呆。
下午在饭馆吃了一点炒饭后,我想绕到山上去看看,当我爬到散坡的半山上再来看这个村庄时,我终于发现了它的不同。
在下午的阳光中,村庄静卧在土黄的大山上,虽然还是很难见到一个人,但那一刻的村庄,却让你感受到它多么原始的生命和活力。
我在夕阳偏西的半山坡上,看到几个放学的孩子,他们手牵手地跑着,因为离得远,我听不到他们的说闹;我看见有几家人正在地里铺垫塑料薄膜,那白色的塑料在风中被扬起来,又被他们按在地上;我看见几个抗锄头的人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在快进到村子时,突然从旁边的小路上跑出来一条狗,其中一个人弯下腰来与狗玩耍了一下;还有许多我看到的细节是无法表述的,反正在那天的夕照中,这个叫散坡的偏远村子给了我一种与别的村子不一样的感受。
我在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又发现了它另外的一种美丽,那就是它的炊烟,它们袅袅地在飘散在散坡的上面,与它的房屋,它的人群,它的山色,它的牛羊是多么地和谐。
我终于明白了,我在村子里看到的懒洋洋的一切与在远处看它的一切是一样的,对一个深处在大山中的村庄而言,那慢吞吞的生活就是这个村庄的生命奥秘,因为唯有这样的耐力和韧性,才不会被大山的严酷所淹没,所以风吹四季,他们的儿女和牛羊照样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