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卷成各异的姿态,在黄昏的天空上,不意外的脱去原本单一的色彩,晃荡的大巴上,许多镜头面向窗外,然后用一张修饰过度的图片,“结束”了一天的旅行。
我只觉得莫名多出来的镜面反射的夕阳晃的刺眼,拉上简易的车帘,瞅了瞅身旁的人,没被吵到,呼吸浅浅,吐出旅行的疲倦。
上了高速,一车人都渐渐睡去了。安静的只有夕阳在车厢里舞蹈。
那茉莉花手串的味道却惹得我无法安睡。
是地铁口买的,十块钱还是五块钱一串,记不得了,我很难在短时间内记住什么,但一旦记住了,就不会忘。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像到现在我还能记得,第一次满心期待破灭的绝望,第一次被称赞的欢欣,还有各种在我母亲看来鸡零狗碎的小事,她只闲聊时对我说过,她自己都忘了。
但仍然会被母亲嗔怪忘了晒今天份的衣服,我也很无奈啊。
花串是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来的,她的衣服像是洗了多次,和她的头发一样深深浅浅,在魔都整齐划一的布景下,那样的简单的入了我的眼。刚走过的大厦、街道,忽然就失了颜色,只有眼前的老人,温温和和的,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小声地叫卖着,却凛冽的像北极的风,在盛夏令人晕眩的阳光里,无比清醒,再清楚不过的告诉我,这里是魔都。
刚走过的破败房屋是真的,刚路过的摩天大厦也是真的,不知方向的我和友人只能循着人流找到回去的路的窘境也是真的。
我终于读懂了,一路上来的不适感是什么,是无处不在的逼仄。
静安寺被可怜地围困在用现代商店筑起的围墙中,寸步难行。虔诚的许愿,演变成了小孩的嬉闹,古银杏沦为到此一游的背景板,无知觉的绿意盎然。我行走其间,看到鼓和钟被一方铜锁牢牢锁在角楼里,需要脸紧贴着门窗方能窥至一隅,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脸,一定像每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一样,扭曲而可笑。
静安寺外的街头乐队又换了一首歌,是朴树的《平凡之路》。
徘徊着的 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易碎的 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
好友曾分享给我一个视频,一个外国小哥翻唱这首歌,舞美很好看,观众也都很热情,赢得了满堂彩。可这首歌的原唱却常常穿着那件旧白T,常常因没有钱而被迫参加综艺,至今出行仍是小电驴。这首歌我听过许多遍,只是现在站在静安寺的鼓楼上,我第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有了想狂奔到街对面拥抱那个陌生的主唱的冲动,难得的感受。
终于结束游览的我走出静安寺,已不知道是第几首了,原本空荡荡的吉他包被各色的人民币塞满,主唱有些嗨了,唱的却是陌生的歌,大概是近期大火的流行歌曲吧。我还是放上了一张人民币,却没有拥抱他,那冲动悄无声息的安静了,少年的冲动在我这里总是兴致缺缺,来去如风。
花串有些蔫了,染上了褐色,不似初见洁白。我知道的啊,花朵越碰越容易枯萎,却总不肯乖乖令它自行萎去。毕竟从魔都回来,我只带走了它,怎么舍得不碰它,像是逼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摩挲着那股逼仄,深刻的成为回忆。
那花串实在可爱,早知道多买几串了。
后来同行的友人提起花串,说,其实再卖贵点也会有人买的,谁会在意那么点钱呢。那位婆婆却没有,大概是觉得自己种的花不值什么,要价已经很高了。也只有这样的老人,才会把事物本身有的价值,平等甚至低贱的用金钱衡量、然后贩卖。
车仍在路上,不堪疲惫,我也终于睡去。
到终点站前,被人声吵醒。到家,永远是个热闹的词。
我站在熟悉的街道,眯眼望着那抹夕阳,四周乡音鼎沸,恍如隔世。
看着缓缓驶来的公交,突然有了一种坐拥大好江山的豪迈感,“乘这辆,再转xx路就行了”,就连踏上车的步伐也是坚定的,刷卡都觉得自己十分帅气,后来想想,当时的我应该特别傻气吧。那副模样,现在想想,竟也觉得格外珍贵。
坐定后,看着车上众人不解的目光,我跟友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泯然。
最后,母亲收拾书桌时,拿起那串完全枯萎的茉莉花,看了看,扔进了垃圾桶。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
我们最后还是走在了平凡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