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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上是老家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名,也是大舅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在大舅一家离开后,这里又重新恢复了大自然的寂寞。
上个月底,老姐从广州回来了,她约我一起去的界上玩。闲来无事,想到可以把两个小孙女交给放暑假的女儿,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再说好几年没去界上,我也想去看看,回味一下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为了甩掉两个宝贝小孙女,我在她们还没醒来时离开家,早早赶到大舅县道旁的老屋场,等老姐她们一起出发。
本来,大舅的家是在界上的,孩子大了,为了找对象方便才搬到这里的。这里的环境不错,前面是Y011县道,左边是山溪水,可说是山清水秀,交通便利。不过,现在小表弟去了怀化,大表兄去了镇上,这房子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在去年乡村危房改造时,政府补了部分钱,拆除了,现在成了一块光秃秃的荒地。
我来了没多久,老姐也来了。五十多岁的姐是个开心果,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嘻嘻哈哈的声音,三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次去爬山,也是她提议的。前段时间她儿子新房进伙,作为老母亲,不回来说不过去。见我在家,说想去看小时候栽红薯玉米的地方。我呢,觉得女儿放假,两个小孙女可以放放手,去界上怀怀古也不错。恰好我闺蜜的小儿子今年下半年准备回老家上高中,她暑假陪儿子回来先熟悉熟悉环境。我姐一说,她也是一拍即合,满口答应。
八点许,我们从大舅的老屋场出发,在羊肠小径上往山上攀登。外面的太阳炽热如火,我们走在树木遮挡的小道上却是凉风习习的。这条小路在我们小时候不知走过多少回,是去界上劳动的必经之路。每年生产队或村民小组都会组织人力物力,清扫路边上的杂草树枝,并用锄头给小道培成一级一级的台阶。
现在,山顶的土地早已荒芜,再也没有人来打理小道了。我们只能走走停停,偶尔还要挪开倒在路上的楠竹或树木才能走过去。不过也好,有各种叶子的遮挡,走在路上还是很凉快的。
大姐的兴致很好,我们两个小的也不甘落后,你追我赶,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笑声、歌声、说话声打破了小道的宁静,惊走了几只正在觅食野鸡或斑鸠,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界上,也就是我大舅家的老老屋场。屋场下边的流水依旧,却再也听不到大舅和舅妈招呼我们的声音。舅妈离开这里没几年就驾鹤西去,大舅在05年夏天回过一次界上后,也在秋天时离开了我们。坐在以前堂屋的位置,说真的,我心里多少有几分伤感。
休息一会后,我们用矿泉水瓶装好山泉水,美美地喝起来。很久没喝过这么清澈甘甜的山泉水了,我们瓶子碰在一起,为今天的重逢干杯。此时,我不知西去的大舅是否也和我们一样,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说真的,不是为了儿孙,大舅是不愿离开这里的。
站在这曾经熟悉的地方,想起他搬到山下后,有多少次和我老伴相约,想回界上来养牛羊为生。其实他也知道,像我老伴那种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懒人,是吃不了山上山下这种苦的,他也只是说说,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感而已。所以,在他即将逝去的那年夏天,他特意把两个老表和我们这些外甥侄子叫回来,和他一起回了一趟界上的老屋场。
那天大舅是亲自爬上山的。八十多岁高龄的他拒绝了我们的搀扶,拄着拐杖坚持要自己走。到了界上的老屋场后,大舅非常高兴,虽然还喘着粗气,但人显得分外的精神。
大舅曾经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这里有他难以忘怀的记忆。在农业学大寨时,他带着社员开垦了这些土地,为了方便管理,他又主动把家搬到这里,开始了他近三十年远离人群的生活。
休息了一会后,大舅带着我们走遍了界上的水田和旱地,叙说着他和这些土地的故事。其实,这些故事,在我的耳中几乎磨出了老茧。大舅说过,我爸说过,我娘也说过,几乎我所有的长辈都说过。这是他们青春的记忆和辉煌,或许说这是他们曾经奋斗过的见证。而且在小时候,我也跟父母后面一起来开过荒,稍大点也来种过玉米栽过红薯。可惜,这一切,都随着时代的进步和退耕还林的政策,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当时,大舅站在已经开始荒芜的土地上,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但他也知道,玉米红薯已经难以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随着社会的进步,红薯和玉米已经退出了主粮的行列。在我和他的多次聊天中,这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再要求我们来界上种地的。时间过得真快,日快当顶,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大舅招呼我们回去。可是,我们一个个站在原地不动。他感到奇怪,也知道年轻人的花花肠子多,就没有再多说话。
我老伴和大表兄一使眼色,我们几个都从背包中拿出加工好的或半成品食材。小表弟拿出一张油纸铺在地上,把食材整整齐齐摆好。接着,我们又捡来干柴,开始做起野炊来。
当时,厨房虽然没有了,但灶台还在。我们清除杂草,再用竹筒装水,把灶台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在灶台上做烧烤和竹筒饭。大舅静静地看着我们忙上忙下,此时,他或许又想起了当年他们开荒时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开饭了,我从水渠中拿出可乐和啤酒,准备在大自然中感受一下美好生活的风釆。
大舅是不喝酒的。我给他倒可乐时,他推开了我的手,要我给他倒杯啤酒。
我有点奇怪,手停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大表哥对我点点头,我把酒倒进大舅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杯中。大舅站起来,把啤酒缓缓地倒在地上。第二杯,第三杯,大舅倒完酒后,示意我们吃饭,他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把烤好的鸡翅递给他,开始大舅并没有接,好不容易接了,也只是象征性地咬了几下。我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大舅摇摇头,说是没牙齿吃不了。这一点我还真不信,早上吃饭时他还吃过鸡翅呢,不然我也不会给他烤鸡翅的。后来,我烤了鸡腿,瘦肉,和豆干,大舅都没有吃也没有接。
我真糊涂,实在是考虑不周,怎么没想到大舅的牙齿问题,准备一点容易嚼烂的食材呢!没办法,只能对大舅表示歉意。大舅倒一点都没在意,一再表示只要我们开心他就高兴。不过,从他的眼神中,我还是读出了另一种内容。他不愿意吃不仅仅是牙齿问题,或许还有一份对岁月的回忆和牵挂。
因为大舅还饿着肚子,我们草草地吃完东西,匆匆陪着大舅下山了。这次界上行后,直到前几年退耕还林时,我才随着种树大队伍来过一次界上。
现在,我又站在界上大舅家的老屋场,以水当酒,敬父辈们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仿佛看到,界上虽高,但真正的山峰是大舅,以及和大舅一起开荒的父辈们。他们的青春和汗水在这块土地上挥洒过,为逝去的岁月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忘记意味着背叛。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我们不能忘记父辈曾经为社会发展做出的贡献。记住他们,也是对社会发展的另一种动力。
难忘界上,难忘这块遗留着父辈们气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