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极其短暂,倏忽而过之后,一些平凡普通的人被亲朋好友温暖的记在心里,还有一些人总是出现在各种形式的宣传途径上。今天我们就以数一数被统治阶层标注为忠心耿耿,并被历代统治者大肆宣扬的人物。
碰巧,这些人的事迹也经常出现在我们的中考和高考试卷里。
首先来看《汉书•苏武传》中考试中常常见到的选段。
卫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毡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这段中《汉书》的编撰者班固以生动传神的笔墨记录了苏武在匈奴王单于的逼迫下,威武不屈,贫贱不移。首先我们来看一看重点字词。
卫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知:了解,懂得。白:告诉
单于愈益欲降之。益:更加。欲:想要。之:代词,指苏武。
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 幽:幽禁
天雨雪。雨:名词作动词,下雨。
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
以为:认为。乃:于是,就。徙:迁徙,移动。使:让。
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仗:拄着 尽:都
这段话的意思是:卫律知道苏武最终也不可能胁迫的,就禀告了单于。单于越发想要降伏苏武。就囚禁了苏武,把他放在大窖里,坚决不给他饮水吃饭。天下雪了,苏武半躺着吃雪,和毡毛一起咽下,几天都不死。匈奴认为他是神,就把苏武迁徙到北海(今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让他放牧公羊,公羊产下小羊才能回去。让苏武手下常惠等放在了其他地方。苏武到了北海以后,粮食供应并没有到,苏武就挖老鼠储存的野果吃。他拄着汉廷的符节牧羊,睡觉起来都拿着它,以致于符节上的牛尾巴毛全部脱落。
瞧,在《汉书•苏武传》里,苏武被塑造成一个对当时的皇帝——汉武帝忠心耿耿的臣子,因此无论怎样的统治者都会选用大肆赞扬苏武的忠贞不屈。
我们只是选取了其中一个选段,可能会有断章取义之嫌。其实纵观《汉书•苏武传》整篇文章,我们发现苏武这个人物形象——忠贞不二的伟岸气节更是被刻画地淋漓尽致。
下面我们看一下全文。
⑴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至栘中厩监。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 :“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路充国等。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⑵乃遣武与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
⑶方欲发使送武等,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缑王者,昆邪王姊子也,与昆邪王俱降汉,后随浞野侯没胡中,及卫律所将降者,阴相与谋,劫单于母阏氏归汉。会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 :“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其赏赐。”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
⑷后月余,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 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曰 :“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
⑸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 :“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⑹武益愈。单于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 :“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 :“副有罪,当相坐。”武曰 :“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 复举剑拟之,武不动。律曰 :“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武不应。律曰 :“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复欲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女为人臣子,不顾恩义, 畔主背亲, 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且单于信女,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⑺卫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毡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积五、六年,单于弟于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网纺缴,檠弓弩,于靬王爱之,给其衣食。三岁余,王病,赐武马畜、服匿、穹庐。王死后,人众徙去。其冬,丁令盗武牛羊,武复穷厄。
⑻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次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 :“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阳宫,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劾大不敬,伏剑自刎,赐钱二百万以葬。孺卿从祠河东後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堕驸马河中,溺死,宦骑亡。诏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饮药而死。来时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阳陵。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勿复有云!”武曰 :“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亡所恨,愿无复再言。”
⑼陵与武饮数日,复曰 :“子卿,壹听陵言。”武曰 :“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 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 :“嗟呼!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⑽陵恶自赐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区脱捕得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闻之,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 :“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 :“武等实在。”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 :“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 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 异域之人,壹别长绝!”陵起舞,歌曰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⑾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单于召会武官属,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常惠徐圣赵终根皆拜为中郎,赐帛各二百匹。其余六人,老归家,赐钱人十万,复终身。常惠后至右将军,封列侯,自有传。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⑿武来归明年,上官桀、子安与桑弘羊及燕王、盖主谋反。武子男元与安有谋,坐死。 初,桀、安与大将军霍光争权,数疏光过失予燕王,令上书告之。又言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大将军长史无功劳,为搜粟都尉,光颛权自恣。及燕王等反诛,穷治党与,武素与桀、弘羊有旧,数为燕王所讼,子又在谋中,廷尉奏请逮捕武。霍光寝其奏,免武官。
⒀数年,昭帝崩,武以故二千石与计谋立宣帝,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久之,卫将军张安世荐武明习故事,奉使不辱命,先帝以为遗言。宣帝即时召武待诏宦者署,数进见,复为右曹典属国。以武著节老臣,命朝朔望,号称祭酒,甚优宠之。
⒁武所得赏赐,尽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余财。皇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乐昌侯、车骑将军韩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皆敬重武。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闵之,问左右:“武在匈奴久,岂有子乎?”武因平恩侯自白:“前发匈奴时,胡妇适产一子通国,有声问来,愿因使者致金帛赎之。”上许焉。后通国随使者至,上以为郎。
⒂又以武弟子为右曹。武年八十余,神爵二年病卒。
我们来大致梳理一下这篇文章。1-4讲了苏武受西汉派遣出使匈奴并遭遇匈奴内部政权更迭。5-10着重讲了苏武对汉武帝的忠心。面对匈奴准备劝降,本打算一死了之,结果被救活;面对卫律的威逼利诱毫不动心;面对李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降,苏武更是表忠心:“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亡所恨,愿无复再言。”简单理解就是,苏武认为自己和他父亲以及其兄弟都没啥本事,却被汉武帝一手提拔起来,升官发财,现在正是自己报答汉武帝知遇之恩的时候了,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再所不惜。我作为臣子,侍奉汉武帝,就像孩子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为汉武帝而被囚禁甚至杀身,我无怨无悔。11-15讲了苏武回到汉朝之后的情景,自然是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然而现实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童话故事里经历磨难之后,从此就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苏武回来后也经历了汉朝统治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他的亲生儿子就成为了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从此一直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到他经历的第三任皇帝汉宣帝,突然大发慈悲,想着三朝元老的忠臣,唯一的儿子居然被汉朝皇帝杀掉,实在是过意不去,就想起来苏武在匈奴二十年可能会有孩子,一问,果真有。这个孩子名叫苏通国,母亲是匈奴人。汉宣帝就把这个孩子从匈奴那里赎回来,给他个小公务员做做。
苏武是古代少有的长寿者,一直活到八十多岁。这个人经历的磨难那么多,寿命很长,一个是先天基因肯定很强大,另外会不会是因为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新鲜空气和绿色食品让人延年益寿了呢?
好吧,讲到这里,我们明白为什么《汉书•苏武传》为什么会被历代统治者宣传的原因了吧。为什么苏武被统治阶层喜欢呢?因为他在全心全意维护最高统治者,这样的人不被喜欢,还有哪类人会被喜欢呢?毕竟陈胜吴广早已经发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与人之间的本质差别其实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地位在现实中却有天壤之别。
是不是有点类似我们现在流行的佛系人生?虽然现在遭受不公不平,但是不要急,该赏赐给你的还是会赏赐给你的,只不过你得像苏武那样能活过好几代皇帝。赶紧养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