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床上多了一个不是人的呼吸

图片发自简书App

天黑了,讲点晚上该有的故事,我亲身经历的。

2002年,我七岁,一年级。母亲在城里打工,我跟着爸爸,生活在一个院子,守着清朝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老房子。

某个早晨,听说,姑姑病了。爸爸想去看看她。我说,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第二天要上学,所以我不能跟他一起去看姑姑。

他走了。

当天放学回家,我就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了――做饭。可我只能做饭,那么菜呢?我没跟爸爸说我会做菜啊。他要是做点菜留着多好,我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可是,并没有剩的。我去泡菜坛里夹几根豇豆,一碗米饭。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吃自己做的饭,寒碜,但很香。

天已经黑了,爱迪生发明的灯,泛着暖黄色的微光。

房子后山的竹林刷刷作响,偶有竹子断裂的啪啦声。听风从门缝里来,擦过铁锁,撞了吊着的灯,打到碗沿,弹到我耳廓,清冷,孤绝。门开始砰砰作响,灯摇晃着闪烁,我的头发乱飘,我也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的。但我确定什么事都没有,我的心还在咚咚的跳,邻里还有洗碗的声响,猫在撕叫。

我简单收拾完毕,打一盆热水,洗脚。盆里冒着雾气,模糊了水中的倒影。我打量着这所房子,突然好像有些陌生。

房子不大,木板制成。房梁屋檐都上有雕刻复杂的花纹,板墙上留有毛笔字。但是年岁太久了,字已经看不清了,檐上的花纹已经长满灰白色的粉末,扫不开,刮不掉,像某种永生的细微感伤。原色的楼板、四周的板墙和柱子、漆红的中式柜子、还有一个很高的看起来似窗的镂空格,在岁月的折磨下陇上了厚厚的烟尘,像巨大的焦炭,像柏树皮的纹络。不能去倚靠,会有时光剥落。

关了灯,漆黑一片,月光从来没光顾过这间房子。凭着记忆走到另一间屋子,我承认,我慌,但我不能告诉自己我感受到了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我,我只能安慰自己“不怕,这是老祖宗留给爸爸的房子,他们会保护我的”,我绝不回头看。

我摸索着,冰冷的,是块没有镶边的镜子。我也想看看此时的自己,但是不能,我怕看到我身后的东西;饶过桌子,垮过门槛,翻开帘子,钻到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我安全了。我悄悄往被子下面挪,只留鼻子以上接触空气。

风停了,没有雨,听不到邻里的任何声响,猫走了。屏住呼吸,这世界只剩下我心跳,清澈,急促。双手合十,放我心上,等待属于我的命运。我半虚开眼睛,看向床边,什么都没有。渐渐睁开,依然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一片。不用像站着的时候一样担心后背,因为我的后背贴着床,就算床下有个什么东西,我也没那么怕,至少,不会直面我肉体。它一定也是需要睡觉的,我只要轻轻的,不发出任何声响,我就能等到明天。

现在,最好,我能睡着。

我不数羊,我在遐想。如果哪天有钱了,一定要在床边设个开关,这样,我会是从光明里去睡觉的。或者,害怕的时候可以开着灯睡觉。

我希望,今天的夜晚,爸爸到我梦里来,赶走那些似有若无的妖魔鬼怪。

可是梦里没有他。

我板着身子,不敢动,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要有,生怕吵到了床外的谁,我睡着了。可是当我醒来,床上是湿漉漉的。坏了,都七岁了,居然尿床了!

我似乎忘了睡前的恐惧,我起床换裤子。

可是,当我掀开被子:湿漉漉的,不是我尿床,而是一双被截断的人的腿!没有上半身,只有两只腿,满腿的血,汹涌的流……被子被侵得透红,泛着冷冽的光。

才意识到,灯是亮着的。掌心向上,我看到满手的血,还有,裤子上,衣服上,掌纹的血印……

心悸,耳鸣,眼球肿胀,额头发凉,头皮发麻,脑袋要炸掉。我再也理智不了,我张开嘴要叫出来,我需要有个活体在我身边,猫,狗,老鼠,蛇都可以!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疯狂的嘶吼,希望能有一点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我拍着脑袋,摇晃,强迫自己不要相信,不是真的!

意识清醒了,我还在摇晃我脑袋,嘴张着,灯灭了。停下来,闭上嘴巴,睁开眼睛,我还躺在床上,世界还是黑乎乎的。是做噩梦了!

我尝试着慢慢移动手指,打探着床上。我没有尿床,也没有满是血的腿。我感受到汗珠合着眼泪顺着太阳穴流到发根,背心发凉。我听着脚那头的呼吸声,有序,安稳,是爸爸的呼吸。

我渐渐平息下来了,打算继续睡过去。

可是,今天爸爸不在家。

放松的心再次紧绷!

我再次小心挪动手指,试探被子里,我忐忑着,我希望,能触到爸爸的脚。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清晰有力的呼吸。

我用拇指甲划了中指,疼,这不是梦!

谁的呼吸?谁在我床上?是人吗?长头发的还是只有头的?梦里沾满鲜血的双腿跟脚那头有关吗?

各种问题湮没我,撕裂我!我想叫喊,可是不能,我怕惊醒了它,它会怎样?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呼喊,未必能惊醒邻居,但一定能惊醒脚那头的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我想哭,可是哭会有声音,就算只是默默流眼泪,也会有很多眼泪化成鼻涕钻到鼻子里,我不能张着嘴呼吸,因为张着嘴呼吸很容易就发出声音。所以,我不能哭不能闹,缓缓移动双手捂住胸口,希望能遮住一些心跳的声音。

闭上眼,独听脚那头的呼吸,煎熬。

身体僵硬的发麻,这夜,好长好长。

终于,天亮,脚那头的呼吸渐渐淡去了,我一夜未眠。

后来,小院的人说,那间房子,两百多年了,屋里死了几代人,很多种死相。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4,128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316评论 3 38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737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283评论 1 28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384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458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67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251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88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80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155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818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492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4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82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020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044评论 2 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