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在某一个时刻出现的场景,会让你联想到过去发生过的某一个场景,他们互相重叠,互相交叉,让你恍然如梦。而那种感觉,又很容易让自己顿时生出一种茫茫的时光感,等你静静回味起来,又满心怅然。
时光感,这个词对我或者对大家都很陌生,但是又很熟悉。它是你小时候摔过跤的那个路口,隔壁奶奶来不及把在水井里打水的桶提起来就赶紧跑来扶你的双手,是你趴在田埂上从地里随手抓起的一把泥巴,是你躲在门后偷偷恶作剧吓人时嘴角的坏笑,是你在路边摘下用来打牛屁股的野草,是你坐在河岸上迎面吹来的风。
从农村长大的孩子,很多时候挂在身上的标签是简单,淳朴,老实,能吃苦,会干活,黝黑的皮肤,麻利的手脚,笑起来还有黄白黄白的牙齿,因为农村被爷爷奶奶带大,他们并不会太过于注重孩子的牙齿白不白,只担心会不会蛀牙,因为这样的话可能要去补牙,如果补牙就得跑县城,去趟县城又要雇车又要费钱还浪费一天不能下田。所以一般不给孩子吃太多糖。没有糖吃的孩子,注定会有更多其他人没有的乐趣。比如不着家的野外。我就是那个没有糖吃但是心里装着天地田野的孩子。简称野孩子。
5~17岁,在潮汕老家那个小小的村子里,度过了我最珍贵的童年、少年。人人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是也人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夏日清晨的太阳带着蒙蒙的金黄色,隔壁奶奶早早就起来梳头,小铁门打开发出特有的哐哐声,一步一步拿着木凳子在门口坐定,一把掉了齿的小木梳,一双颤颤巍巍的手慢慢的抚摸着银丝,一声咳嗽带着一声公鸡的鸣叫,节奏从来没乱过。
门口的地还是泥地,昨天夜里的露珠打湿了不远处邻居婶婶种的空心菜,还有旁边的一小片竹子,初夏的风总是弱弱的,竹叶被吹的总是颤抖,却听不出一点点声音,家门一开,泥土混合着植物的味道,隔壁奶奶养在门口的家禽的味道,还有特殊肥料的味道,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钻进你的鼻腔,让你醒神了。
早晨和傍晚,是我最喜欢的两个时刻。
放学后迫不及待的事情,是和另外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伙伴,回家操起一把镰刀带上一条绳子,浩浩荡荡的出发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割草。一茬一茬的绿色从树根移到平坦的地面,再把一茬一茬的绿色小草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背在背上带回家,摆门口晒干,过几天就可以放进灶台熊熊燃烧,可高兴了。一个月后看见光秃秃的学校后山小树林,就更加有成就感了。
傍晚在家里给弟弟妹妹洗好澡,帮忙做好饭,提着小方桌摆门口,终于可以痛快把奶奶刚煮好的饭菜端到门口吃了。隔壁家,隔壁的隔壁家,一声吃饭了,拉开一场食物争夺战,我去你家门口看看你们今晚吃啥,喊一句哇我们没有这个菜耶,就会成功在碗里出现,比魔法还魔法。但是屋后的爷爷总是喜欢捉弄我们,很慈祥的叫上孩子们,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们,秘密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碗底都有一个破洞,会把饭汤洒下来,每个傻孩子都不想把好吃的洒掉,结局就是每个傻孩子都会把碗翻过来看,引来一片哭声,和一个爷爷奸计得逞后的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你碗里多出来的一块肉,你书包里多出来的一支笔,你新剪的头发,都能得到快乐和满足。那个时候,你不小心丢掉爷爷让你跑腿买烟的钱,你不小心打破的一个碗,都会伤心的偷偷哭泣。那个时候,你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到名,你偷偷喜欢的男生叫你交作业,都会紧张到吞口水。那个时候,你同班的女生拍的大头贴比你好看,考试总是第二的女生居然排第一了,都会内心偷偷的嫉妒。那个时候的快乐和满足,紧张和嫉妒,忧伤和愤怒,总是简单到觉得傻。
时光感,我觉得它叫回不去。时光给我的美感在于它的节奏感,它固执地保持了过去就不会重来的节奏,因为那么多回不去的时刻,时光才变得明亮起来。那些回不去的,过不来的,让我感悟的人和物,也在我的脑海里野蛮生长着,会在某一个半暗半明的时候,或者某一个沉沉睡去的时候,沉默的出现着。